一時間他們都沒再說話。
血迹斑斑的點點與身下的垃圾似乎融為一體,即違和又不違和。
方執亦站在原地,面無表情,仔細看去,眼神竟是空洞的。
這件事有多麼魔幻呢,七天之間任何一天甚至今天早晨的時候點點都還好好的,怎麼偏偏晚上就隻剩下一具屍體了?
明明給點點的東西都已經買好了,明明已經想好了該怎麼和方率說,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照顧點點的……
一切的一切都準備好了,可是為什麼呢?
如果他早晨沒有晚起,如果他在第一次遇到點點的時候就把點點帶回家,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造成現在這種局面?
方執亦異常平靜,他不顧髒污和惡臭踏進草叢,小心地将點點的屍體捧在手心。
“都怪我。”他喃喃開口。
白季臉色凝重,手虛虛地放在方執亦身後,生怕對方再次情緒失控。
可方執亦表現的太過鎮定了,鎮定地讓他有些害怕。
如果大哭一場把情緒釋放掉還好,但像此刻這樣冷靜過頭才是最恐怖的。
極緻的絕望往往壓抑在平靜之下。
白季喉嚨發緊,這時候不管怎麼安慰都隻是徒勞,“這不是你的錯。”
“你不明白,有很多次機會我都可以帶它回家的,但是沒有,現在好了,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猶豫和懦弱點點怎麼會死呢?”方執亦邊說邊用袖子擦掉點點毛發上的血。
暗紅的顔色染上白色衛衣,讓白季感到刺眼。
“明明就是我的錯啊。”方執亦繼續說着。
有的血迹已經幹了,粘在點點身上,根本擦不掉,但他依舊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擦拭的動作。
“就是我的錯,都怪我。”
方執亦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好似有什麼在他心裡漸漸崩塌。
“阿亦!”白季用力拉住方執亦的手腕想要阻止他,卻被躲開。
“方執亦!冷靜點!”白季不得不放大音量,雙手按在對方肩上用力晃了晃。
終于,方執亦停下了,他緩緩轉動眼球,對上白季視線的刹那眼眶瞬間濕潤,淚珠一顆一顆地往下墜。
“白季,我很冷靜啊,我已經接受了,八年前我沒保護好毛毛,現在我也沒保護好點點,我就是個很沒用的人啊,我已經接受了……”
方執亦整個人處于崩潰邊緣,臉色也變得愈發蒼白。
白季猛地把人抱住,呼吸艱難:“不是的,阿亦一直都是很優秀很善良的人,點點變成這樣不是你的錯,是打死它的人的錯,我去幫你找出來好不好?”
“沒必要了,找到又能怎麼樣呢?點點已經死了。”
方執亦從白季懷裡退出,走到路邊的花壇旁蹲下,用手慢慢抛出一個小坑。
“阿亦!”白季把住方執亦的手,蹙眉道:“這樣會傷到。”
方執亦看向白季:“你是在擔心我嗎?”
“是。”
方執亦忽然笑了,想起對方剛剛說他優秀善良,嘴角不自覺扯出嘲諷的弧度:“擔心我……優秀善良……呵,白季,把這些詞安在我身上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白季一愣。
“你不是想知道我過去八年發生了什麼嘛,我告訴你,我殺人了,我是個殺人犯,坐了整整七年的牢。”
白季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殺人?
怎麼會?他的阿亦怎麼會……
“被吓到了嗎?現在是不是特别後悔和我這種人在一起過?”
“沒有。”白季反應過來,下意識道。
他說過,不論過去發生什麼,他都想和方執亦重新開始。
他會永永遠遠站在方執亦這邊。
隻因為是方執亦,無關其他。
一輛車駛過,車燈照在方執亦臉上,稍縱即逝的亮光讓白季看清方執亦眼中的錯愕。
他撫上方執亦的眼尾,輕聲但堅定地說:“阿亦,我不會後悔的,過去,現在,以後,永遠不會,我愛你。”
方執亦怔住,靜靜凝視眼前語氣認真的人,随即又勉強地笑了,眼淚卻流個不停:“你現在這麼說是因為你對我的印象還停留在過去,白季,我早都變了,我殺過人,也不再愛你了。”
“不愛我也沒事,我愛你就好了。”
方執亦偏開頭,繼續用手挖小坑,指甲裡指紋裡被泥土包裹。
待土坑成形,他才将點點放進去。
白季壓住心底的酸澀,陪他一起埋,任濕黏的土沾上向來幹淨的手。
站起來的時候,方執亦眼前黑了一瞬,身形不穩,白季摟住他的腰:“小心。”
方執亦搖了搖頭,“你在這兒等着,我上去拿衣服。”
“我陪你。”
“不需要。”
等人走後,白季看向自己的手,上面還留有方才的觸感。
太瘦了,他的阿亦那麼單薄,蹲下來的時候也是小小的一團,根本不是成年男性正常的體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