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不接着夢了,反而把老闆講的關于姻緣娘娘的事聽進去了不少。
老闆覺得自己同這幾個年輕人是真的投緣,聽幾人原本就打算今天在山下玩的,便大手一揮,叫自己兒子給他們帶路,還送了魏巧巧和莊苒一人一個花籃。
一行人臨走時,她特意叮囑道:“一定要去拜姻緣娘娘哦,娘娘可是很靈的,誠心誠意地拜,她會幫你們和正緣牽線的。”
正緣……
慕祁安環着胳膊,手指敲了敲手臂。
他不相信這些東西,可也許是今天的節日氣氛影響到他了,也許是老闆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聊姻緣娘娘,說娘娘有多靈,他竟然,也開始胡思亂想。
有多靈,能幫他再夢到郁慈嗎?
慕祁安一行人走後,老闆坐在外面,哼着歌整理有些淩亂的攤位。
感覺到有人來了,她頭也不擡地說了句要買點什麼。
來人站了一會,輕咳了一聲,但就是沒說話。
老闆擡起頭來,驚訝地問:“哎,小夥子,是你啊?”
慕祁安抱着手,點了點頭。
“老闆。”他頓了頓,問,“你們本地人拜姻緣娘娘,怎麼才算誠心誠意?”
秋冬的天黑的快,六七點已經不見黃昏了,但是現在科技發達,白天黑夜都一樣亮。
而且今天要拜姻緣娘娘,所以晚上比白天還要熱鬧,燈火通明,從山上看,就像一條蜿蜿蜒蜒的璀璨銀河。
通往娘娘廟的街道被圍了起來,像廟會一樣熱鬧擁擠,慕祁安心裡裝着事,便故意和幾人走散,直奔廟去。
這隻是一個很小的鄉鎮,鄰裡之間親連着親,所以别看拜姻緣娘娘的勢頭大,但其實廟并不大。
慕祁安到時,拜神的時間還沒到,所以周圍并沒有多少人。
廟門口的牌匾旁,挂着一面編織了彩色小鳥的旗幟,是姻緣娘娘的圖騰。
當地人對這件事很重視,并不是嘴上說說,節日前半個月他們就會開始張羅了,還要選出本地年齡适宜的最漂亮的姑娘,裝扮成姻緣娘娘的模樣坐上花車,在八、九點送到廟裡,充當娘娘在人間的化身,為大家祈福。
慕祁安走進廟裡,一眼就看到了花店老闆說的姻緣樹。
是一顆高大的菩提樹,樹幹微微彎曲,上面挂滿了紅綢子,還有用紅藥水泡過的木牌子和鈴铛。
風一吹,就叮鈴叮鈴的響。
慕祁安按照花店老闆教的,先進了廟裡,找看守人要了竹簽筒。
拜神像,求簽解簽,如果看守人覺得你所求是姻緣娘娘允許的,就給你一個木牌,在木牌上寫上想求的姻緣,再拜神像,最後就可以去菩提樹把自己的木牌挂起來了。
若是後面成了,要來還願,娘娘還會保佑你後半輩子幸福美滿。
慕祁安搖了簽,把簽遞給看守人,看守人接過簽看了看,問:“你求姻緣?”
慕祁安如芒刺背,繃着嘴角嗯了一聲。
都到姻緣廟了,不求姻緣求什麼?問的什麼問題。
他突然就覺得自己很傻缺。
這事兒說出去都要被笑話,魏巧巧他們都不信的東西,他竟然眼巴巴地照做了。
“你這簽,不太妙啊。”看守人皺着眉,将刻了字的一面遞到慕祁安跟前,解讀道,“你求的東西太缥缈了,娘娘的意思,是她大概也幫不了你,可以為你助力,但結果如何,得靠你自己争取。”
這倒是說到點子上了,慕祁安心想,夢裡發生的事,可不就是虛無缥缈的嗎?
不過這話聽起來,又有點敷衍的感覺,像是在說,你雖然求了我,但我不會幫你太多,所以就算結果很糟糕,那也是你自己的問題。
他神神叨叨地俯下身,問看守人:“我要怎麼争取?”
但這回看守人卻不肯多說了,他搖了搖頭,說自己也解讀不出更多的了,讓慕祁安先領牌子。
紅牌子有股香灰的味道,等慕祁安寫完出去時,外面已經不像他剛剛進來時那樣冷清,人都聚了進來。
已經要八點了。
慕祁安握緊手裡的牌子,繞過人群,飛速地去系上自己的紅牌子。
幾乎是剛挂好,手機就響了。
魏巧巧他們也進來了,是跟着花車一起來的。
廟正中間的空地上搭了舞台,地上鋪了紅毯,外邊幾個本地漢子運過來一堆煙花筒,一會“姻緣娘娘”起舞的時候,要放煙花。
慕祁安對這些其實不感興趣,他隻是為了讓自己更誠心誠意點,才留下來看祭祀舞。
花店老闆說,如果在祭祀舞的時候默念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會更靈驗。
扮成姻緣娘娘的姑娘很漂亮,臉上抹了彩妝,不是很濃,将其五官的特征都放大了,穿着彩衣,無比驕傲地仰起頭。
開始了。
煙花被點燃,在半空中綻放,像五顔六色的顔料撒在了黑布上,鼓聲、音樂聲、吆喝聲,雜七雜八地震動着耳膜,慕祁安被擠出人群,在邊緣往台子上翩翩起舞的“姻緣娘娘”看去。
慕祁安是不貪心的,他隻是在心中默默祈禱,今夜能再次夢見郁慈。
隻要能夢見,就滿足了。
不遠處的山上,郁慈坐在陽台圍欄上,也正眺望着這場他能看見的表演。
煙花倒映在他的眼眸中,像一圈圈泛起波瀾的水紋。
廟會結束後,萬籁俱寂,一行人坐上了回古宅的車。
開車的是花店老闆的黑皮兒子,叫石忠,是個憨貨,老闆說讓他跟着幾人,就真的寸步不離,一直沒離開過。
但是也多虧了他,幾人才玩了個盡興。
車上,魏巧巧幾人坐在後面,已經昏昏欲睡了,手裡拎着花籃和一些其他的小玩意,石忠開車很穩,還能時不時瞟一眼副駕駛上的慕祁安。
因為拿着骨灰盒,不得不坐在副駕駛的慕祁安:……
被瞟了幾眼後,慕祁安直接問他:“你看我幹什麼,我臉上有東西?”
石忠大概以為自己瞥的很小心,沒想到會被抓包,聞言連忙用壓低的聲音解釋:“沒有沒有,慕先生,我就是沒想到你們住在山上這個古宅裡。”
“你們要在這上面住多久啊?”
慕祁安沒回答,他對老闆有好感,但對她兒子可沒好感,斜看人一眼,反問道:“這麼關心?”
他都這樣不客氣了,石忠愣是一點沒看出來,反而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徹底憋不住話了。
“我不是咒你們,慕先生,但是那上面吧,不幹淨,還是少待的好。而且其實下面挺多民宿的,也比山上方便,你看你們下山一趟多不容易,車開上去都要開一兩個小時,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也來不及下山……”
正說着,車子就颠簸了一下,山上的山路很窄,幾乎就剛好卡着一個貨車的寬度,又彎又繞,石忠的擔心不無道理。
但是,慕祁安敏銳地抓到了石忠說這些話的根本原因:“你說山上不幹淨?”
石忠憨憨地點了點頭。
慕祁安用食指刮了刮骨灰盒的盒壁,問石忠有什麼證據。
那可太多了。
百年前慕家移民,就是專門委托的他們定期上山,打掃古宅。
其實鬧鬼這個事,一直都有傳言,但是石忠不太信,覺得是别人亂傳的,畢竟這個房子在山上,山裡陰森,又沒什麼人,傳出點神神鬼鬼很正常。
慕家人很麻煩,還很講究,當初委托時,說了每個月都要上去掃灰,房子外面可以不用管,但裡面一定要弄幹淨,而且不能讓人破壞了裡面的東西。
這兩年鎮上旅遊業發展起來了,人多了,石忠有時候領着人打掃完,就會在上面休息一晚。
這一休息,就休息出了事。
有回夜裡,他打掃完打算在沙發上守夜,還沒睡着,就聽見二樓傳來了聲音,窸窸窣窣的,如果不是周圍太安靜了,恐怕都聽不到。
石忠沒有立馬起身去看,可是過了一會,還是有聲音,而且越來越大。
像是要從二樓吵到一樓。
石忠确信自己不是出現幻覺,但第一反應也隻是以為進賊了,便抄起棍子往二樓走。
奇怪的是,他走上去後,二樓的走廊上卻靜悄悄的,聲音突然就消失不見了。
靜的,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石忠不放心,就一間一間地去打開二樓房間的門,随時警惕裡面竄出來一個賊。
一扇、兩扇、三扇。
在走到二樓的那道玄關門前時,聲音突然就,又出現了。
石忠清楚記得,當時是夏天,但是站在玄關門口時,他透過鐵欄往裡看,渾身都在發涼。
那種涼氣,特别怪異,他那麼高大一個漢子,頭皮發麻,完全是強忍着要跑的沖動杵在那兒。
那麼空曠的走廊上,能聽見風聲,能聽見呼吸聲,還有因為湊得近,足夠分辨出的女人的嬉笑聲。
憑本能的,石忠以為自己身後站了一個人,用力地揮着棒子朝後轉,但是他轉過身來時,隻看到仿佛要把人吞噬的黑暗。
什麼都沒有。
他的影子落在走廊的地闆上,石忠正松了口氣時,卻又僵在原地。
為了防止打草驚蛇,他上樓時并沒有開燈,那麼,地上現在怎麼會有他的影子呢?
滴答,滴答。
他僵硬地扭過腦袋,看見玄關門裡亮了燈,一個喉嚨被割開的女人站在燈下,指了指自己腐爛的眼珠,問他。
“你是在找我嗎?”
“啊!!!”
車内爆發出極大的尖叫聲,衆人都吓了一跳,慕祁安心髒更是漏跳了半拍。
他狠狠皺起眉,後座上魏巧巧更是緊接着罵道:“崔端你鬼叫什麼?吓死我了!”
崔端大喊冤枉,他原本都快睡着了,愣是被石忠的話吓出了一身冷汗,搓着手臂說:“你們不覺得很恐怖啊,我靠,石忠你真有講故事的天賦,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慕祁安真是為他的膽子捏一把汗,都知道是鬼故事了,怎麼還能被吓到?
魏巧巧極為不雅地翻了個白眼:“行了你别說話了,閉嘴吧。”
她牽着莊苒,手心上都是汗,明顯也被石忠講的吓到了,隻不過她沒有崔端這樣丢人,直接吱哇亂叫起來。
石忠反駁,說自己不是在講鬼故事。
這都是真實發生的,是他的親身經曆。
慕祁安便問他,真要是撞鬼了,怎麼他現在還你能好好的開車。
這話,石忠答不上來。
事實上,當時他就被吓懵了,失去了意識,再醒過來時,他躺在沙發上,外邊兒天已經亮了。
石忠直覺自己不是做夢,這要是夢也太真實了,而且那個女鬼的一些特征,和傳言都對得上。
後來他就再也沒在古宅裡過過夜,也是發怵,怕再遇上這種邪門事,一回可能是運氣好,沒出什麼事,這要是再來一回,誰知道會出什麼事?
他隻能呐呐地說:“真的有。”
慕祁安不以為意,見後座幾人還心有餘悸,便開口道:“都是自己吓自己,要真有鬼,我們住進來這麼多天怎麼沒一個遇見?”
莊苒點點頭,她這兩天睡得可香了,要是真有鬼,昨晚她和慕祁安圍着古宅走時怎麼沒看見?
沒道理隻吓唬石忠一個人吧?
石忠也解釋不了為什麼慕祁安等人沒撞見鬼,他還是堅持己見的,覺得可能是這群人住的時間不夠長。
畢竟他也不是第一次守夜就撞見。但是這個時候,明顯不能再開口了。
這群人今晚可還要在古宅裡住呢。
他一開始是以為魏巧巧他們都睡了,又想到慕祁安是慕家人,才多嘴提了這麼一些事。
車内一時間,又安靜了下來。
慕祁安用手指敲打着骨灰盒,心裡說不上來的失望。
女鬼啊。
怎麼不是男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