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祁安等人回到古宅時,沈遊正在客廳等他們。
“回來了,這麼晚……”沈遊笑眯眯地迎上來,視線落在花籃上,罕見地主動挑起了話題,“看來你們在下面玩得很開心?”
魏巧巧累的不想說話,莊苒便軟着聲回答:“開心,當地今天在拜姻緣娘娘,廟會挺熱鬧的。”
“哎,沈遊,來來來,我給你講個事……”崔端随手将東西放在茶幾上,忽然想起了什麼,眼珠子直溜溜地轉,哥兩好似地湊到沈遊身邊。
他聲情并茂地,要把石忠在車上講的那個鬼故事也同沈遊說一遍。
沈遊捧着水杯,看似認真在聽,實則餘光一直盯着慕祁安的背影,直到慕祁安拿着骨灰盒,在樓梯處慢慢消失不見,他才不着痕迹地收回視線。
慕祁安上樓後就直奔自己房間,進屋、放東西、拉椅子坐下一氣呵成,最後他靠着椅背,朝後仰了仰,椅子的前椅腳翹起,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好一會後,慕祁安才坐直身子,将剛放下的登山包打開,拿出裡面的骨灰盒和鑰匙擺在書桌上。
東西其實不多,就是骨灰盒重了點,是長方形的木頭盒子,外邊用皺巴巴的黃紙包着,捆了繩子,慕祁安觀察了下,是死結,用蠻力是扯不開。
旁邊呢,是一把用毛線串起來的鑰匙,估摸着有二、三十把,都是老式的那種鐵鑰匙,又沉,看起來又都大差不差。
這些鑰匙都是慕母從慕祁安這兒聽了玄關門的事後,去翻舊物件整理出來的,慕祁安估計自己一把一把地試要試不少時間,最後呢,也不一定成功。
索性今晚他就不去試了,也好早點休息。
原本是想回房就睡,但是慕祁安現在盯着骨灰盒,摸到黃紙粗糙的表面,有一點想拆開的想法。
這些東西放從前,都隻可遠觀不可近看,慕家專門搭了個祠堂擺放先祖的骨灰和牌位,慕祁安祭拜過他們,但從來沒認真看過。
年輕人的通病,就是對什麼都有點好奇,有點新鮮的想法。
從前慕祁安就很好奇,礙于家裡七七八八的規矩沒敢放肆,但現在骨灰盒都到他手裡了,好像不打開看看裡面是什麼樣的,還有點不甘心。
他其實也知道骨灰盒沒什麼好看的,但就是架不住這蠢蠢欲動的心。
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桌面,慕祁安舉着一個骨灰盒上下掂了掂,又繞着看了一圈,思來想去,還是放棄了。
不是因為放棄了心中那點小糾結,而是想到了别的事,别的人。
他想到了郁慈。
他自己面對自家祖宗不覺得尴尬,但是郁慈不一定這麼想,他要是拆開後看見了裡面是什麼樣,萬一出現在夢裡,那多尴尬?
說句不好聽的,哪有和人幽會,旁邊還帶着兩個祖宗的骨灰盒的道理?
雖然他也不一定會夢到郁慈,但萬一呢,萬一就夢到了呢?
姻緣娘娘他誠心誠意拜了,想人也想了一天,他這麼努力,也不該夢不到。
這是有道理的,慕祁安想,站起身來決定去洗漱,挑好衣服,臨走前又看了眼骨灰盒,這回沒有好奇了,反而還覺得有點礙眼。
一個是他曾祖父,一個是他曾祖母,還是夫妻兩呢,可别莫名其妙出現在他夢裡,那多膈應。
“對不起了祖宗,我明天一定買幾件好的貢品和香,給你擺上,辛苦你委屈一天。”慕祁安這樣說着,就把自己的外套遮上去,這樣仍然不放心,又将那一串鑰匙都壓在上面。
最後後退幾步看了看,感覺已經完全看不出來是兩個骨灰盒了。
慕祁安滿意了,拿着衣服去外邊兒洗澡。
老宅子這點很不方便,房間多但浴室少,幾人住的房間都沒浴室,唯一一個在樓梯口,單獨一間,非常的影響觀感。
人走房空,關上門後,房間裡隻能聽見些許瘆人的嗚嗚風聲。
在狹悶的空間裡,骨灰盒上裹着的黃紙縫隙中,正微微地透着怪異的光亮。
仔細聽,嗚咽聲并不隻是從窗縫發出,而是和盒子交相呼應的,聲嘶力竭般啞吼着。
慕祁安洗澡極快,打着沐浴露搓了搓泡泡,用水一沖,整個身軀就锃光瓦亮的,肌理之間宛如雕塑鑿刻般分明,寬肩勁腰,是非常典型的倒三角身材。
他從浴室裡出去時,魏巧巧、莊苒等人面色疲憊,正打算上樓睡覺。
幾人就在樓梯口同慕祁安打了聲招呼,慕祁安擦着頭發,耐心等待最後一個人上來。
沈遊。
沈遊并不是困了,隻是因為大家都上來,他也沒意思再留在客廳,更何況他想要的都已經得到了,現在要做的,也隻剩回房等着這一件事。
檸檬的香味順着浴室門飄出來,整個樓梯口都是這個味,沈遊不适應地揉了揉鼻子,不明白慕祁安抹這麼多沐浴露幹什麼。
搔首弄姿。
慕祁安可聽不到哥們的心聲,見沈遊走的慢吞吞的,邊忍不住提了意見,還是希望沈遊少熬夜,不要脫離群體。
更何況,熬夜對身體也不好,萬一哪天就猝死了呢?
他這樣想,就這樣說了,沈遊兜着手,不緊不慢皮笑肉不笑地說了聲知道了,在心裡不耐煩地啧了一聲。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看慕祁安是越來越不順眼了,明明從前還算有點欣賞的。
慕祁安是除了沈遊以外,最後一個進房間的人,他也并不知道,在他走後,沈遊站在走廊上,并沒有第一時間回房。
走廊上的燈非常暗,沈遊慢吞吞走着,影子在光下延長,在每個房間門口都停留了幾秒。
事實上,沈遊下午就醒了,但他并沒有着急給另外幾人發消息,也不打算下山去找人,而是在别墅裡忙自己的安排。
填飽肚子後,他用符紙水,在每個人的房間門上畫了咒法。
哦,除了慕祁安。
這當然不是蓄意報複,而是将這人變成了誘餌。誰讓豔鬼隻會找他,要是畫了咒,引起豔鬼的警惕就不好了。
反正有他在,也不會出什麼大事,而其他人的門上畫咒,不僅是為了防止豔鬼逃跑,也是為了防止怨鬼傷人。
夜裡人的時候,兩鬼逃走後,沈遊就冷靜下來,開始思考起古宅裡為什麼還會有一個怨鬼的存在。
那怨鬼在這裡如魚得水,魂體如此凝實,煞氣又說揮就揮,便明顯說明了,這裡也是她的老巢。
石忠故事裡的女鬼,恐怕就是這隻怨鬼。
故意吓人,性情頑劣,倘若不制止,總有一天會堕為厲鬼,害人害己。
說不定豔鬼就是她帶過來,拘在這裡。兩者的陰氣交纏不清,已經分不清誰是誰,是以他才沒在最開始發現有兩隻鬼。
沈遊今夜不僅要捉鬼,還要除鬼。
那隻怨鬼,倘若不聽勸告,便直接除掉,若是聽勸,便超度了下去投胎,閻王看在她沒傷過人的份上,也會讓她投個好胎。
他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隻等引蛇出洞。
*
慕祁安終于如願以償了。
當香味幽幽襲來時,即便是在夢中,他也知道郁慈要來了。
迫不及待睜開雙眼,屋内燈光昏昏,郁慈就坐在床邊,卻不如前幾次那麼大膽,隻是将手臂撐在床沿,歪着頭看他。
姻緣娘娘,慕祁安想,他一定下去還願。
慕祁安保持着入睡時的姿勢,醒來後就一骨碌地坐了起來。他往床尾方向縮了縮,張開手,要摟住郁慈。
郁慈沒躲,但是看起來并不樂意。
慕祁安為自己這個發現感到無比忐忑,緊張地叫了聲老婆。
郁慈皺着眉,才說了一個你字,青年就繃直腰闆,語速飛快地開始認錯。
大概意思,是為之前把郁慈親哭的事道歉,他反思了一天一夜,覺得自己夢不着人,還有可能是因為郁慈不肯來了。
這事兒他确實做的過分了些,仗着是夢裡就胡作非為,他必須澄清一下,如果郁慈是他現實裡遇見的人,他一定不會這麼做。
隻會從牽手開始。
他不是那種别人一張嘴就要親人的随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