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并不是這樣你死我活的局面。
郁慈同慕祁安幽會時,文靈都會在外面把風,她習慣待在走廊上,總是從這頭飄到那頭,來回地巡邏。
文靈并沒有發現,她飄過每一個房間時,紅棕色的房門上,早已幹涸的水痕都會發出微弱的光芒,然後順着筆畫,連接成一道畫滿整個房門的符咒。
當符咒亮起時,沈遊便有所感應,但他并不着急,出門時,甚至也沒有穿上道袍,隻拎了一把銅錢劍便推開了門。
幾扇門的符咒連在一起,将走廊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結界,鬼魂隻能進,不能出,而文靈幾乎是沒有任何反手能力的,在這裡被沈遊壓着打。
一人一鬼糾纏了幾個回合,一開始,沈遊刻意放水,想和文靈溝通一下,但是打了幾個回合,文靈都絲毫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文靈見今晚種種早已認定他是個壞人,自然一句話都不多說,招招沖着他的命門去。
一兩個回合、三四個回合,年輕天師終是不耐煩了,擰着眉,食指與中指并攏朝前一揮,銅錢劍便直接擊穿了文靈的肩膀。
也是這個時候,文靈才意識到,鬼也會感覺到痛的。
她就像是一個可以受傷流血的活人,額頭布滿冷汗,因肩膀上插着的銅錢劍疼得擡不起手,紅色的煞氣從傷口處不斷溢出,發出滋滋啦啦的烤肉聲。
沈遊在她眼裡,已經是萬分危險的人物,而她又怎麼可能和沈遊說些什麼呢?
這一下傷及魂體,于是就演變成了郁慈出來時看見的一幕。
沈遊對鬼怪的耐心一向不好,陪文靈演了什麼久都得不到回答,索性不要了,想着,先将這隻控制起來再說。
他并不是要對文靈下死手,手裡這張雷擊符也是提前準備好的,雖然會讓文靈重傷,但不緻死。
對怨鬼來說,是這樣,可是對豔鬼來說,卻是足以緻命的存在。
當沈遊看見郁慈擋在文靈身上時,已經來不及了。
他動作太快,而點燃的黃符堪比光速,頃刻間便打在了郁慈腰上。
他都做了什麼……
沈遊顫抖着手,去碰大半個魂體都被打散的豔鬼,簡直恨不得再給自己兩巴掌。
他的手被文靈狠狠甩開,文靈抱着郁慈往後閃躲,氣得雙目猩紅,像是随時随地都能流下血淚。
“滾開!滾開!”她言辭激烈,不允許沈遊碰到郁慈哪怕一點,聲線尖銳到發抖,“你這個畜生!”
這一幕看起來,沈遊完全變成了壞的一方,在迫害着主仆二鬼。
事實上,他也正如此做了。
他将雷擊符打在郁慈身上,和想要郁慈的命有什麼區别?
豔鬼本就比其他窮兇極惡的鬼要弱上許多,旁門左道般将修為全用在容貌上,一身魅術,卻一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脆弱,不堪一折。
沈遊麻木而重複地想。
他這樣做,和要郁慈的命,有什麼區别?!
臉皮的輕微抽動讓沈遊說不出話來,他隻能沉默而強硬地壓下文靈的一切反抗,單膝跪在地上,将郁慈從她懷裡争了過來。
從瘦削的腰肢開始,郁慈的下半身幾乎完全透明化,臉色也蒼白的可怕,又長又黑的頭發像是被無形的東西啃食般一寸寸消失,最後竟隻剩下剛到肩胛骨的長度。
就連藍衫也在變灰、變暗。
太疼了,好像身體活生生被劈成兩半,從前受過的,認為已經是非常難受的灼燒感在此刻,不值一提。
郁慈本能地蜷縮起身體,手指緊緊地抓着衣服,喊疼的聲音卻微弱到不仔細聽,就根本聽不見。
他在喊疼,還在喊着女鬼的名字。
“文靈…文靈……”
他脫力般仰躺在沈遊懷裡,眼眶已經浸滿了因為痛楚而溢出的淚水,但仍然在确認着文靈的情況。
做這一切,本就是為了救下文靈。
沈遊安撫着告訴郁慈文靈沒事,又咬開指尖的傷口,血珠沁出,反複被撕開的傷口看起來略顯猙獰,邊緣的肉甚至開始外翻。
他将鮮血抹在郁慈的唇上,原本應該伸進去,可郁慈在聽到回答後就緊閉嘴唇,哪怕聞到香味也不松開。
他壓着唇縫,郁慈疼的整張臉都在疼,于是不敢硬掰,隻能低聲哄道:“乖,乖,把嘴張開吃一點好不好?”
郁慈還是不肯張開,鮮血在唇縫溢滿,順着嘴角往一邊倒,這竟然就是他身上最豔的顔色了。
他痙攣般地伸出手,在淚水中瞧見一點文靈的輪廓,這次沈遊不能再攔了,任由文靈爬過來牽住郁慈的手。
“…嗚……”
文靈緊緊抓住郁慈的手,離得近了,她也聞到了沈遊身上的血腥味,涎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流着,連獠牙都尖銳地冒了出來。
好東西!
文靈眼前一亮,顧不得饞意,吞着口水用另一隻手去抓沈遊的手。
在這一刻,她甚至都忘記了沈遊才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滿腦子隻想着要救郁慈。
文靈抓沈遊的手時,不似對待郁慈那樣溫柔,尖銳的指甲直接劃破男人掌心,叫血流的越來越多,越來越快。
鬼氣從傷口處侵染進去,沈遊硬生生忍着阻止的沖動,見流下去的血在空中飄着,凝聚成一條血線,線的盡頭,是郁慈唇邊。
文靈貼過去,在郁慈耳邊輕輕說:“少爺,少爺……”
她甚至沒說張開嘴,郁慈就下意識松懈了,那沈遊無論怎麼哄都不肯松動的唇縫微微隙開一點,足夠血流進去。
文靈就這樣牽着指甲上劃出來的血,一點點喂給郁慈。
郁慈的魂體漸漸凝聚起來,臉色也沒有那麼蒼白了,又閉上嘴,不肯繼續喝了。
沈遊見了忍不住催促文靈:“你再喊喊他,讓他繼續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