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駛進禹城,溫箋霖聽着馬車外面的熙攘聲,用手指勾起窗戶上的小布簾,看着熟悉的街道一如往日。
天色漸暗,下人彎腰回報:“老爺,小少爺回來了。”溫記言聽了趕緊起身,就見溫箋霖踏門而進。
溫箋霖上前彎腰作揖,道:“父親。”
溫記言滿臉露出欣喜,道:“你回來了?在外可好?”
溫箋霖,道:“有勞父親擔心,我很好。”
溫記言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好,那就好,那鶴兒呢,他如何?”
溫箋霖微笑道:“哥哥他也很好,父親不必憂心。”
溫記言拍着他的肩膀,目光裡流露出慈愛:“舟車勞頓,着實辛苦,有什麼話我們明日再細細說,你今日先好好休息。”随即想到什麼,說道:“對了,你還沒看過你母親吧,她在房間裡休息,你要去看看她麼?”
溫箋霖點了點頭,溫記言看他眼神低垂着,有點憂心忡忡的樣子,安慰道:“她沒什麼事,隻是你母親這些年來一直都體質偏弱,受了些風寒。”
溫箋霖道:“嗯,知道了。”
溫箋霖輕輕推開房門,安青靜靜地躺在床上,眼睛緊閉呼吸均勻,溫箋霖靜靜地坐在床邊,看着她。
他的記憶裡,母親說話總是溫溫柔柔輕聲細語的,能看出她眼裡向往着自由,可又像隻受驚的小鹿,不敢僭越,她給自己佩戴上了沉重枷鎖,心裡的牢籠始終難以走出。
恬靜的睡顔能看出來她年輕時一定是個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但是那眼睛裡時常帶着淡淡的憂郁,像是在述說着無言的悲傷。
在他眼裡,母親更像一捧昙花,一瞬間的美麗,細細品味後是永恒的憂傷。
溫箋霖呆坐在床邊許久,已到了深夜。
安青久病以來,時常睡不好,夜來多夢,許是心病,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清面前坐着的人,有些驚喜:“箋霖,你回來了?”
溫箋霖上前扶着她靠坐在床頭,開口道:“母親。”
安青看着他,臉龐溫柔欣喜,擡手摸着溫箋霖的手:“你一去烏山院便是數月,可曾安好?”
溫箋霖:“我很好,隻是母親你才是,過多煩憂才久病難愈。”
安青莞爾道:“我沒事。”
溫箋霖看着她,有些沉默像是有難言之隐,随即開口道:“母親,你離開溫家吧。”
她眼神有些錯愕,像是聽錯了一樣,有一瞬間呆愣:“什麼?”
溫箋霖語氣不改:“我說,離開溫家。我送你走。”
安青有些疑惑,搖了搖頭,道:“為什麼?我不要,我不要離開溫家。”離開這裡,她能去哪裡呢?
溫箋霖:“為什麼不走。”
安青抽回握着他的手,不知所措亦有些不解,道:“為什麼要走?這裡我家,你也在這,我去哪呢?”
溫箋霖搖了搖頭,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這不是你家,也不是我家。我們在這隻會拖累溫家,你離開之後我也會走,我會給你找安身的地方。”
視線相撞,安青語氣有些急促,不可置信道:“箋霖,你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溫箋霖看着她,有些許停頓,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道:“外公來找我們了。”
安青頓時頭皮發麻,感覺全身的毛孔一起豎起來了,瞪着眼睛,道:“外公!?”想到什麼似的頓時感受到全身血液凝固,一瞬間臉色煞白,控制不住的顫抖,沖着溫箋霖大喊道:“關培風?關培風?是關培風麼!?是他麼?”
溫箋霖看着她像是回憶起了什麼,滿臉痛苦的神情,原本柔情的臉龐此刻無比猙獰,如同瘋了一般,溫箋霖立馬起身,眉頭微皺着,流露出難掩的神情,道:“是。”
安青猛的撲上前,拽着他的衣襟瘋狂搖晃,眼裡的驚慌與淚水一同決堤,嘴裡不斷叫喊着,語言混亂着:“他找你了!?什麼時候找你的!?他找你了?是不是?是不是!”
溫箋霖看着她,隻能語氣堅定覆水難收般的笃定,道:“是,他找我了。”看着她痛苦的樣子,上前拉着她的手,道:“我送你離開,如果你不想見他,我不會讓他找到你。”
安青像是想到了什麼,眼裡全是恐懼,淚水撲了滿眼,全然已經無法思考,神經質喊着:“我不要!我不要離開這裡!!”
溫箋霖,道:“那你也要等到他來找你麼?”
聽了溫箋霖話安青愈加的有些般癫狂,面目扭曲,滿臉橫淚,道:“不!不!不要!”父親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她,他要殺了她,要榨幹她所有的剩餘價值,他要親手把她推進地獄!永世不可超生!
她隻要想到他就難掩情緒,内心的憤恨恐懼要将她襲卷進深淵。
在父親身邊,她從來不能有自己的思想、情感,她隻是一個受人操縱的木偶,難道不論她如何掙紮反抗,那微不足道的力量都難以掙脫這既定的命運麼!?
是,她沒有家,她如水上的浮萍,随風漂泊,随人操縱,随命運戲弄!
安青的情緒崩潰,久久不能平息,直到天微微亮,溫箋霖才信步離開。
關培風太危險了,他的可怖之處自己也早就已經領教過了,安青對他如此驚懼,就像站在懸崖邊一樣搖搖欲墜惶恐不安,就如同逼瘋了一般,溫箋霖不敢想象母親在他身邊到底經曆了什麼。
自己還能全身而退,不拖累溫家麼?
關培風與安青之間的事他不清楚,但是曾經的經曆俨然深刻影響着安青,在她生命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烙印,永遠因此沉淪。
虞千洛在高檔卧房裡一覺睡到天黑,睡醒頓時覺得精神飽滿,活力四射,祥吟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跟着郡主下了樓梯,在甯靜的卧房裡沒感覺,走出來才發現真如掌櫃所說,酒樓裡玩客絡繹不絕,熙熙攘攘熱鬧非常。
掌櫃眼看着她們從精美的樓梯上走下來,前面的那女子步伐輕盈,黃橘色紗裙随步伐擺動,如春風搖曳,明豔動人,在人來人往的人群裡異常奪目,未施粉黛卻毫不遜色身披輕紗上着妝的娘子們。
掌櫃欣賞着這一幅畫卷,到近前打了個招呼。
虞千洛點了點頭,眼睛四處亂飄,看着那些姑娘們在高台上走上走下,指揮着小工搬着古筝,還給台後挂上絲簾用作裝飾。
虞千洛摸了摸肚子,道:“有些餓了。”
掌櫃趕緊招呼來小二給她們挑了個好觀看戲曲的位置,臨近高台。
掌櫃看虞千洛滿臉好奇又貪玩的樣子,開口道:“姑娘來得正是時候,歌舞會還沒開始呢。”
虞千洛點着菜品,笑道:“哈哈,好。”
掌櫃回應了一聲:“那姑娘先玩着,不打擾姑娘了。”轉身信步離開了。
菜品陸續上齊,千嶼樓的廚藝都是一絕,菜品精緻美味程度也不比她在宮廷宴會吃到的差,令人垂涎欲滴食欲大開。
祥吟吃的塞了滿嘴:“郡主,太好吃了。”說着還發出怪聲,一臉滿足的樣子。
虞千洛笑了笑,一臉調皮開心道:“好吃吧~好玩吧~”
祥吟鼓着兩腮,頭如搗蒜回應道:“嗯嗯嗯。”
虞千洛看着她的樣子笑出了聲,随即說道:“這世間好玩有趣的事太多了,我才不要呆在那四方天地,久待閨閣然後安安靜靜的等着着指婚嫁人。”
祥吟看到虞千洛的眼睛裡閃爍着光芒,開口道:“那你要做什麼?”
虞千洛坐直身子語氣堅定,神采四射手臂揮舞着:“我要吃盡美食,遊遍天下!看盡世間所有有趣之事!欣賞世間所有陰晴圓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