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她是在楚館裡,那時候家裡的生意風生水起如火如荼,我跟你母親都很忙腳不沾地。有時候出去談生意的時候難免碰見的有那種癖好的人,喜歡在那種地方談生意......”
“何老闆,今天叫哪個姑娘陪你喝酒啊。”一個老婦人臉上堆積着笑容,顯得臉上的皺紋更深刻了,殷勤詢問着面前的男人。
這老鸨穿着花花綠綠的,跟那些姑娘穿的一樣,顯得有些突兀極其不符合年紀,不如那年輕女子能體現出風情。腦袋上别着嬌嫩的大紅花,與那張塗着大紅唇又爬着皺紋的臉極其不搭,看的人難受極了。
“上次那個,你給我叫過來。”何老闆一看就是就是常客,一副回到家中一樣自然感。
“好嘞好嘞。”老鸨殷勤的笑着,随即看向與何老闆一同來的男人“這位老闆眼生啊,想要個什麼樣的姑娘?我們這什麼樣的姑娘都有,包你滿意。”老鸨殷切的推銷着自家姑娘。
溫記言道:“不必。”
“哈哈哈哈,他不需要,我家中要是有個那般貌美又厲害的娘子,我也不出來尋歡作樂。”何老闆調笑着。
老鸨走後,兩人談了一會兒生意的事,何老闆很精明溫記言也不笨,雙方互惠互利的很快做了決定。
兩人談笑着喝着酒,何老闆點的那名女子很快便進來了。那女子很聰明知道怎麼讨客人歡心,一會兒喂何老闆吃水果,一會兒喂何老闆喝酒,柔軟白皙的手指捏着手帕帶着香味輕拂在他臉上,腰肢柔軟無骨,懶懶的的賴在何老闆身上撒着嬌,何老闆笑的眼尾都炸花了,仿佛受到了皇帝般的待遇。
溫記言看着他們調情沒什麼情緒,自顧自的吃菜喝酒。
突然耳畔傳來一陣琴聲,溫記言剛開始沒怎麼在意,慢慢不自覺的被吸引,緩緩的擡起了頭聽着那琴聲。
何老闆注意到他的舉動,詢問道:“怎麼,溫老闆喜歡聽?”
溫記言:“還行,琴藝不錯。”
何老闆:“來,溫老闆既然喜歡,我們一同下樓欣賞欣賞。”
看他們在包房裡調情又悶又黏膩,還不如下樓聽聽那琴聲,溫記言跟随着他走下了樓。
隻見那女子端坐在矮台上,面前放着一張琴,白皙修長的手指翻飛着,悠揚又哀傷的琴聲飄蕩在所有人的耳朵裡,靈活跳動的指尖不斷的撥動着琴弦,毫不費力的掌控着觸動人心的旋律。
樓下幾個散客坐着,目光全部被那女子吸引。
溫記言落在一張桌前,聽着那琴聲細細品味着。
那女子軟臂揮動着,身上的輕絲随風飄動,如詩如畫。女子妩媚漂亮的眉眼中流露出與琴聲無異的哀傷,置身事外的看客仿佛能看見那女子站在那暴風雨中,默默沉受無處躲避。
蕭瑟如深秋的琴音撲面而來,重擊心靈,那張琴在她手下都像被賦予了生命,與面前撥動着她的主人一樣苦澀沉重,無止境的繪出憂愁、訴說悲痛。
淚滴滑落在她的臉頰上,那眉眼與琴聲都在替主人表達者無法言喻的哀痛。
溫記言确實被她打動了。
“你認識她麼?”
何老闆也在細細聆聽着,聽着溫記言問他的問題,回答道:“她啊,小青小娘子,在這幾年了。”
何老闆聽着琴聲喝着酒,随意道:“不過她賣藝不賣身。”
何老闆一臉八卦:“挨,你知道吧?我聽說她來的時候還大着肚子呢,不過琴藝了得,就要口吃的,老鸨也就收着了,這幾年老鸨也算帶她不薄,不然她這姿色早就被逼得接客了。”
琴聲停止後,小工拿着托盤到處要打賞。到面前時,何老闆也慷慨的扔了銀子,溫記言看着托盤裡三三兩兩的錢币碎銀,掏出了一大錠銀子放在了上面,尋常人家一年也花不到這些錢。
“溫老闆,大方啊。”何老闆笑着。
不久後那彈琴小娘子到面前緻謝,語氣有些窘迫拘束的:“謝謝兩位公子。”小青娘子沒有那些女子懂得如何讨客人歡心,有些生澀。
“你要謝溫老闆。”何老闆笑着下巴往溫記言那邊一擡。
“不必了。”
那次之後溫記言時常能看見那幅畫面在在自己眼前浮動,那輕風般的身影和哀傷的眼睛,甚至那琴聲仍然萦繞耳畔。
溫子鶴出聲詢問道:“那小青娘子就是安青麼?”
溫記言:“是。”
“我也以為事情就這樣了,隻是後來,生意上出了些問題,那何老闆又把我約到了那裡商談。我們兩在包房裡喝着酒,聽見有女子尖叫聲伴随的打砸聲,何老闆來得多能聽出來聲音,說了一句是小青小娘子。我跟他就出包廂尋找聲音來源,就在隔壁包房裡,踢門進去的時候,琴倒在地上,琴弦崩開琴身裂痕。安青倒在地上嘴角淤青,額頭冒着血珠發絲淩亂不斷的掙紮叫喊,臉上全是巴掌印,有一個男子趴在她身上扯她的衣服。”
溫記言說到這裡時,好像那一幅幅畫面浮現在眼前,語氣有些憤恨。
溫子鶴:“然後呢?”溫記言繼續描述着。
那男子年紀不小,名叫孫照山,仗着家裡有些小錢胡作非為,不過是小門小戶,遠不如溫家還不如何老闆,人品低劣臭名遠揚打父母打妻女。
安青拼死掙紮,不斷的叫喊着:“别碰我,滾開!”
淚水如斷線的珍珠滾落混着血液爬了滿臉,流進嘴裡狼狽不堪。哭喊聲有些破音如同被撕裂的絲綢,刺耳尖銳的聲有些激怒了孫照山。
“都出來賣了,賤貨,還給我裝。”孫照山嘴裡污言穢語的喊着。“上你是你的服氣。”
孫照山面目猙獰,渾身酒氣熏天,嘴角流着還留着口水,惡心至極!瘋狂的掐着她的脖子狠狠的抽了幾個巴掌,打得她頭有些頭暈快要暈厥。
感受到身上惡鬼般的男人在扯她的衣服,力量懸殊牢牢将她壓制着,絕望無助如同黑暗的深淵要将她襲卷吞噬。
身後的門被一腳踢開,孫照山被驚的停了動作。
想看看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打擾他的好事!頭剛轉到一半就被人一腳踹翻在地。
安青渾身顫抖着,眼睛裡流露的不止有恐懼還有淚水,驚慌的看向站着的人,是他,那天那個人!
溫記言看着安青,身上的男子被踢開後,安青趕緊起身屈膝坐在地上,雙手護在胸前像是保護自己的姿态,又像是按在心口想要壓制那不斷冒出的痛苦,顫抖着雙肩,抑制不住的哭泣聲有些哀戚。
看着面前的情形溫記言有些遏制不住怒火,孫照山在地上滾了好幾個滾,剛想爬起身就被溫記言一腳踹在了胸口,又滾回地上嘴裡喊道:“你是哪個狗雜種!?你敢動老子?”
溫記言沖上前去,怒目圓睜抓着他胸口的衣服一拳拳砸在他的臉上,鼻血無法遏制的噴湧而出,濺的到處都是,嘴裡憤恨的喊着:“你沒看見她不願意麼!你個牲口!”溫記言沒看過這麼令人痛恨又無恥的人,簡直卑鄙又低劣。
溫記言拳拳到肉,每一擊都發出全力充滿力量,雷鳴一般震動着空氣,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何老闆趕緊上前去拉他,嘴裡焦急得喊道:“别打了,你别打了。”直怕溫記言給他垂死,沒想到平時溫文爾雅的人爆發起來也這麼激烈。
孫照山迅速的爬起身,面目猙獰,臉頰又青又腫,滿臉糊着血污,一副魔鬼模樣,指着溫記言憤怒的喊道:“你個狗雜碎,敢打你爺爺,我要你死!”
溫記言散發着強烈的怒意,眼神冒着怒火:“就憑你!?”說着就要上前去。
何老闆看兩人激烈的對峙着,局勢一觸即發,一把攔在他胸前安撫他:“你别沖動。”
老鸨帶着打手趕到時看着眼前這副情形立馬明白了怎麼回事。
門口站滿了人,有尋歡的客人,還有這的姑娘,幾個跟小青娘子關系好姑娘看她發絲淩亂衣冠不整,血淚糊了滿臉狼狽的坐在地上哭泣,馬上上前扶起她,嘴裡安撫着。
孫照山看見老鸨後憤恨地指着安青:“這個賤女人我要了。”
那幾個女子聽了覺不可查的把小青娘子護在了身後。
什麼樣的客人她沒見過,更加無理取鬧的也不是沒有,老鸨臉上堆着笑,上前安撫道:“孫老闆,你消消氣有話我們好好說。”
孫照山鼻青臉腫的,嘴裡吐了出一口血沫:“呸,今天就要把她買回家。”看向溫記言挑釁的說道:“我弄死她!”一副誰也拿他沒折辄的嚣張模樣。
“你有本事就給我試試。”溫記言胸口起伏着,咬牙切齒道。
孫照山滿肚子的火,看這男人怒不可遏的着急模樣,以為是那女人的姘頭,不斷用言語刺激着他:“我把這個爛貨買回去,高興我就玩玩她,不高興我就當沙包,我看你能把我怎麼着!”
溫記言捏緊拳頭,想把他惡毒又尖酸的嘴砸爛,别人拉屎用屁股,他拉屎用嘴!
孫照山繼續說着:“買不走我就天天來點她唱曲,一塊兒賤抹布,玩她是給她臉!”
溫記言緩了會兒火氣上腦的情緒,不想再跟這個潑皮無賴糾纏,毫無用處:“老鸨,你出個價錢我給她贖身帶她走。”
孫照山抹了把臉上的血污,這人存心找他不痛快,怒道:“你算什麼東西,真以為你是個人物了!”
老鸨看着他們劍拔弩張的互相對峙着,這是她們這的事該由她來解決,她語氣不似剛才那般軟,對着孫照山說道:“孫老闆,小青娘子賣藝不賣身,她不願意就是不行。如果你實在要鬧事的話,隻能報官處理了,畢竟你打傷了我們這的姑娘。”
溫子鶴若有所思,這是他第一次知道有關于箋霖母親的事,怪不得她總是安安靜靜的呆在家不與外人接觸,總是一副憂郁哀傷的樣子也算個苦命的女子。
“然後呢?你直接帶她回家了麼?”
溫記言道:“沒有,那老鸨出面了,孫照山讨不着好處污言穢語的罵了幾句便被趕走了。”
“後來我時常去買她的時間聽她彈琴,有一次我看到她的臉頰上有傷,我問她是不是孫照山又來找她了,她搖搖頭說不是,我發現隻要她還待在那裡,任何人都能像孫照山那樣對待她,生不如死。”
溫記言語氣有些沉重:“看向她那悲傷憂郁的眼睛,我覺得那雙眼睛在不斷的在求救呐喊,哀痛沒有人能拉她出深淵,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但是隻要看向她的眼睛我的心就會隐隐作痛。”
“那次她有些猶豫,輕輕的問我,上次說要買她是不是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我說是......我不想看她被折磨,也不想看她到處漂泊,我把她帶回家了。”
溫記言回憶着,往事仿佛曆曆在目,拿起酒盞喝了一口:“都已經十二年了。”
溫子鶴驚愕道:“什麼?十二年?你們才認識十二年?”
溫記言:“嗯。”
十二年?溫子鶴有些震驚:“那箋霖?”回想起小時候,安青确實是帶着溫箋霖進門的,但是他一直以為是父親跟安青在外面早早的暗通款曲生下來的,她母親也是一直這麼認為的。
溫記言緩緩道:“在她還沒有到楚館賣藝的時候就已經懷孕了,她自己也不曾提過孩子生父,我也不曾問過,不過這麼多年我已經把箋霖當作自己的孩子了,他母親命苦。”
他一直都以為箋霖是親弟弟,以為他們血脈相同,身體裡流的是同一種血,突然被告知他們之間毫無關系,有些緩不過來,思緒胡亂的飛着。
溫子鶴支吾的問道:“那箋霖......箋霖他知道麼?”
溫記言想了一會:“應該是不知道的,他那時候才四歲,安青也不曾跟他提過。”
溫子鶴思考着,溫記言看他複雜的神情拍了拍他,夜深了,回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