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青去世後,為了她的牌位有個正式的地方安放,溫家開始着手遷建祠堂的事,多次耽擱延後的這件事也算提上了行程。
溫記言找來了專門看事的人尋找着合适的地皮,後來找到的溫家後面不遠處的山上,有塊平闊的空地,地勢較高視野平穩開闊,看事的人說着這是塊風水寶地聚集靈氣,後有靠山前有潤澤,能帶來福澤庇佑。
溫子鶴看那地的時候,發現小時候與溫箋霖一同來過,在前面那不遠處的小溪裡捉過魚。
“嗯,就這吧。”溫子鶴說着,溫記言就在此地定了下來,開始着手建蓋。
要說修建的祠堂也極有講究,得屋形方正左右對稱、名堂寬大,才能讓家族路途平穩,正氣乾坤。
祠堂建好後溫記言找人請神主,為故去的祖宗制作了靈牌,用朱筆補上靈牌上的主字一點。
溫記言挑了一個好日子舉行了祭祀儀式,牌匾揭幕、念經祈福、高香點旺、祭品豐盛。
溫箋霖看着安青的牌位高放在擺滿貢品的祠堂案桌上,周圍燭火閃動,香煙環繞,與溫家的各位列祖列宗擺放在一起,不知道母親看見這一幕作何感想。
溫子鶴拿着水壺走過來:“喝點水吧。”儀式舉行了一整天,溫箋霖神情有些倦怠,想必他也是累極了。
溫箋霖接過水壺喝了一口,溫子鶴看着他:“好些了麼?”
溫箋霖淡淡道:“嗯。”
溫子鶴看着他點頭後,拿過水壺也喝了一大口,清水入喉,緩解了不少勞累,過了一會兒看向他開口道:“你母親的牌位有地方安放了,不必擔心。”
溫箋霖低頭笑了笑,道:“好。”
“那回家吧。”
“嗯。”
溫箋霖坐在第一次看見溫子鶴的涼亭裡,夜色有些深了,隻有少量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他一個人坐在那暗處,不知道想些什麼。
人影閃動,聽着耳邊的腳步聲,溫箋霖轉頭看過去,關知站在那裡看着他。
溫箋霖看了他一眼便回過頭去,不再看他,語氣微冷:“什麼事?”關知消失了許久,不知道他幹什麼去了,應該是找他主人複命去了,前一星期剛回來,便開始纏着他,他煩極了。
關知道:“小姐死了,我們什麼時候走。”
溫箋霖喊了一句,語氣頗高,像是有許多不滿:“你有什麼好催的?我什麼時候走你管的着麼!?”
要走其實是他自己提出來的,他沒什好生氣的,但是他還是滿心怨恨,難以遏制,好像不斷的提醒着自己有多無能,有多悲催,他呆在光明裡,無比懼怕走向黑暗。
關知站在那處沒說話,溫箋霖的柔暖溫順隻給那個人,他能看出來他愛他。
但是他不懂愛是什麼感覺,因為沒有人愛他,他什麼也不懂,他也不忠心,溫箋霖問過他為什麼要跟着關培風傷天害理,他說誰給他飯吃他就跟着誰,溫箋霖就罵他是狗。
不算是罵,因為他也覺得自己是狗,小時候在街上乞讨,他撿别人不要摘下來扔掉的菜葉吃,已經爛的不成樣子,流着黃水。
有一次在街上看到一個人在吃一個果子,他從來沒吃過,那個人啃完後果核扔在了地上,他餓極了毫不猶豫的撿起來吃了,連同上面的果杆一起塞進嘴裡,後來他才知道那個叫梨。
他每天都在大街上讨食,所有人都很苦,能吃飽已經是不容易了,哪還有東西給他,他隻得讨不到便偷,偷不到便搶,每次被人抓到就被毒打,晚上就跟其他的乞丐一樣不是睡在大街上,就是睡在破廟裡。
他小小的什麼都不懂,從沒有想過活着的意義是什麼,他一直呆在黑暗裡,那是光明之處的人要考慮的東西,他隻知道他餓他要吃東西,不吃東西就會難受。
有一次,有一個騎在馬上的人,往街上的小乞丐堆裡扔了一個饅頭,他也在裡面,看到一群小乞丐瘋搶那個人好像發現了什麼樂趣一般哈哈哈大笑。
他搶不到,被人推在地上,用腳踩他、踢他,等爛泥一樣的孩子搶完以後看着那個人時,他再從袋子裡掏出一個,繼而欣賞着他們的撕咬。
他躺在地上,他不在乎被人打,他就想要吃的,想要吃的就要不擇手段,他拿起旁邊的石頭,誰跟他搶他就砸死誰,搶不過就要挨餓,他不想餓肚子。
那個人不斷扔着饅頭,他把所有人都打的趴在地上,砸的頭破血流,直到吃不下他也不讓給别人,不停的全部塞進嘴裡。
那個人騎在馬背上,高高在上,看他們的眼神就像在看蝼蟻,見他像狗一樣趴在地上吃饅頭哈哈大笑。
那個人,就是關培風。
關知看着溫箋霖的身影,天太黑了,怎麼也看清不清那黑暗處的臉:“要走的時候告訴我。”
“我不想看見你,滾開。”溫箋霖頭也不回的說道。
“嗯。”
關知走後,溫箋霖一陣煩悶,把石桌上的茶具用手全部掃到地上,水壺杯子碎了一地,水濺的到處都是,溫箋霖激烈的發洩着,可那怒氣并沒有因此有絲毫平息。
溫箋霖直接擡腳沖出了涼亭,周身陰郁的情緒将他包裹,将他啃咬,他想要甩開卻緊緊粘着他。
一路橫沖直撞的,隻見溫子鶴站在他的卧房門口的長廊上,溫箋霖看見他時直接轉頭跑開了,溫子鶴在看到他着急忙慌的樣子趕忙追上前拉住了溫箋霖。
“你怎麼了?”溫子鶴抓着他的手腕詢問。
溫箋霖:“我沒事。”
溫子鶴觀察着他,不像沒事的樣子,情緒有些低落帶着絲憤恨。
溫箋霖感受到他的目光,微不可覺的把頭往另一邊偏了一點,他不想讓溫子鶴看見他的臉,他覺得他現在的臉一定難看扭曲至極。
僵持了一會兒不想讓溫子鶴過度關注現在自己的醜态,因為他不知道如何解釋,開口轉移話題道:“你在那幹嘛?”
“我在那等你,來,你過來。”說着溫子鶴就直接拉着他,腳步有些急,一路走到後院空地處,遠處幾個家仆丫鬟圍坐在一起唠嗑,嘻嘻哈哈的。
腳步停下後,溫子鶴蹲下身來,擺弄的着一個紙袋子,溫箋霖有些疑惑:“你在弄什麼?”
隻見他拿出一個火折子打開吹了一口,星花爆開,火光印在他的臉頰上,随即點亮了一個小蠟燭,放進了紙袋裡,溫箋霖這才看清原來是個孔明燈,溫子鶴緩緩站起身後面對着他。
溫箋霖看着他手提着孔明燈,兩人對視着,問道:“你幹嘛?”
溫子鶴擡起手,指向那遠處。
溫箋霖視線随着望過去,能看見幽藍的星空下有一個山尖冒出,溫子鶴對着他說道:“溫家祠堂在那裡,我們對着那邊放個孔明燈,帶着你的思念,這樣你母親就能看到了。”
溫箋霖有一絲愣神。
溫子鶴看着他道:“本來今天應該在祠堂祭祀的時候放,怕把山燒了,所以隻能在家裡放了。”
溫箋霖忍不住笑:“所以,把家燒了?”
溫子鶴“啧”了一聲,道:“說什麼呢你。”
溫子鶴看着他的眼睛有些飄忽,幽幽道:“我知道,你母親走後,你一直都很難過。如果孔明燈能帶走你的思念,我希望他也能帶走你的悲傷。”
溫箋霖咽了咽喉嚨,道:“為了我?”看向他的眼睛裡火光閃動着。
與其說溫箋霖死皮賴臉,無可救藥的纏着他愛上他,不如說是溫子鶴不知不覺的一步一步拉着他的手走向自己,他的好溫箋霖心悅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