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争的臉色也變了變,随即硬着頭皮道:“放你娘個屁,你說郡主就郡主!?你把證據拿出來。”
祥吟指着他,滿臉紅溫怒色,喊道:“你個賤民太猖狂了,你叫什麼名字!?有本事報上來!我讓你知道知道她到底是誰!!”
其實祥吟也沒見過這種場面,手指都有些發抖,她本來應該拉着郡主躲得遠遠的,但是她受不了别人罵虞千洛,堂堂郡主,這個狗奴才連跟她說話的資格都沒有,豈是他随意可以折辱的!
周圍的人都看着盧争,他猶豫了一會,強硬道:“老子他媽叫盧争,怎麼的!?你能把我怎麼着!?”
虞千洛看着他一身捕頭的裝扮,年紀可能有三十五歲,正色道:“啟國律法規定,二十七歲以上的男子不得任職捕快,你是怎麼當上捕快的?”
“既然當上了捕快難道不該為百姓以身作則麼!?你罔顧朝廷律法,知法犯法,煽動人民百姓動用私刑,你該當何罪!?”
“你在此胡作非為!知縣鐘延他知道麼!他就是這麼管教你們這些手下人的麼!?”
盧争站着沒說話,眼底有一抹驚慌之色,所有人也都安靜了下來,傳遞着眼色。
“阿彌陀佛。”
一個和尚走了進來,所有人都轉頭看他,那和尚看了一眼房梁上的人,閉上了眼睛難掩無奈憂愁,片刻後睜眼,道:“你們在白塔寺腳下竟然行如此惡行,不光是對神明的亵渎,更是損了自己的福報,你們将頭頂的神佛置于何地?終将自食惡果!”
祥吟看了他一眼,心道傻和尚,随即對着盧争道:“你們還不把人放下來!今天你們這些人一個都跑不了!他若有罪,律法自會有決策,而不是你們在這裡行刑審判!”
朝廷的人來了,這是可以審判他們身體的人,寺廟的人也來了,這次可以審判他們靈魂的人,人群頓時有了驚恐之色,有幾個人偷偷從旁邊趕緊溜走了,唯恐惹禍上身。
那個高個也覺得此事鬧得過大,東西是他丢的,這個捕快也是他叫來的,還給他塞了錢,他算是始作俑者,如果這個人真的死了那自己決對有連帶責任或是負全責,趕緊叫了幾個人把宋有岸放了下來。
虞千洛走了上去,這個人滿頭是血,被打得手臂腿腳都變了形,胸口也凹了下去,顯然是肋骨被打斷了,虞千洛感覺自己渾身發抖,害怕的不行,那個人出聲叫了一聲“郡主……”
虞千洛看了看他滿是血污的臉,随即臉色有些驚慌,這個人她認識,她見過,他是賣發簪的大叔,那天還跟一個賣胭脂的娘子吵起來了,虞千洛趕緊走上前,蹲了下來,道:“怎麼是你!?買發簪的大叔。”
宋有岸艱難的提了提嘴角,沒想到郡主記得他,随即道:“我要死了。”
虞千洛蹲在他面前有些顫抖,語氣難掩:“我……我找人給你看。”随即轉頭對着祥吟,道:“祥吟你去叫大夫。”
祥吟捏了捏衣擺,猶豫了一會,道:“那……那郡主你小心點。”一步三回頭的轉身走了。
宋有岸眼角滑下一行淚,虞千洛看到他的眼淚混着血液流到耳頰裡,宋有岸哽咽:“沒用了……郡主……”
“我冤枉啊……”
“我沒偷他們東西……”
“郡主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
“我冤枉啊……”
虞千洛感覺他在強撐着一口氣,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嘶啞,越來越模糊不清,好像在用最後的力氣,他道:“我真的……沒偷東西……郡主……你相信我麼……!?”
虞千洛紅了眼眶,拼命點頭,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是你偷的,我相信你。”
在聽到郡主說相信他,他的臉上有了舒展之色,有人願意相信他,郡主願意相信他,相信他是被冤枉的,太好了,太好了,有人。
他覺得他可以安心了。
宋有岸張着嘴,聲音非常嘶啞無力,完全是喉嚨裡發出了模糊不清的三個字:“好……好……好。”
連說了三個好字之後閉上了眼睛,呼了最後一口氣,就沒了動靜。
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可憐的人,一個人怎麼能夠受如此多的折磨?她不敢想象他經曆了什麼,已經完全沒有人樣,強撐着最後一口氣,就隻為了聽别人一句,相信他不是小偷。
“大叔……”
人群看事态發展不對,這個小姑娘氣質非凡,衣着華麗,不像是說假話,那她就是位高權重,當朝郡主,現在顯然也是站在這個人這邊的,她相信他,而他們把他打死了。
一下子祠堂裡的烏合之衆全部跑完了。
玄明和尚席地而坐,豎起手掌,轉動了手裡的佛珠。
此時祠堂裡隻有一個穿着袈裟盤腿念經的和尚,一個美豔的女子跪坐在地上,還有一具滿是血污變形的屍體,躺在擺放層疊靈牌的桌案之下。
一股長風吹進祠堂,吹動所有布簾,像一副詭異又美感的畫卷。
祥吟在出了祠堂後直接在長街上買了一匹快馬,奔回了王府,找到扶光耀宿風,隻說郡主在白塔大街盡頭的一個祠堂裡,讓他們趕緊帶着人過去。
宿風馬上去集結了護衛,祥吟也趕去找大夫,扶光耀等不及直接騎上快馬先奔了過來。
扶光耀腰上别着破月劍,急急忙忙趕到祠堂的時候,看到虞千洛坐在旁邊的蒲團上抱着膝蓋,直接沖了過去,道:“郡主,你沒事吧!?
扶光耀單膝跪在她的面前,看到她的手裡有血污,慌張的抓起來回檢查,虞千洛擡起臉看着他,道:“我沒事,這不是我的血。”
扶光耀視線在她全身上下快速的搜索着,沒有一處遺漏,随即擡起手用手指掂着她的下巴,輕輕左右轉動她的臉頰,看到她真的全然無恙才松了一口氣,扶光耀抓着她的手心,道:“來,起來,我們走。”
虞千洛被他拉了起來,直接拉着她往外走,虞千洛一下停住腳步拉住了扶光耀,道:“扶光耀,大叔死了。”
扶光耀轉頭看她,道:“哪個大叔?”
虞千洛道:“長街上賣發簪的大叔,黑色的蓮花發簪,你記得麼?”
虞千洛一說他就記起來了,扶光耀看了一眼旁邊躺着的屍體,已經完全沒有了人形,也完全認不出來了,手段非常殘忍,扶光耀皺了皺眉。
随即看到他腫脹的大拇指,他被人綁着大拇指吊起來過,扶光耀眼底閃過一絲微光,有些說不清的情緒,捏緊了身側的拳頭,片刻後,道:“他怎麼死的?”
虞千洛緊緊抓着他另一隻手,有些顫抖,道:“這裡的居民說他偷東西,把他吊起來活活打死了……”說着說着虞千洛紅了眼眶,道:“扶光耀,大叔真的好可憐,我覺得他是被冤枉的。”
這時宿風帶的一衆護衛趕了過來,幾十個護衛訓練有素在祠堂門口站了兩排,祥吟也拉着大夫趕到了,兩個人跑進祠堂看了一眼虞千洛,宿風緊張的問:“郡主,你沒事吧?”
虞千洛搖了搖頭,道:“我沒事。”轉頭對着祥吟說:“祥吟,他死了,大夫沒用了,他已經走了。”
祥吟愣了愣,看了地上人一眼沒說話,宿風趕緊問道:“怎麼回事啊?郡主,你怎麼跑這裡來了?他誰啊?他怎麼死的?”随即看到旁邊還坐着一個念經的和尚,道:“怎麼還有個和尚?”
祥吟走上前道:“我跟郡主今天打算到白塔寺祈福,就碰到這事兒了,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快被人打死了,說他偷東西,領頭的好像叫盧争,是一個捕快。”
宿風驚訝了一下,道:“什麼?盧争?”宿風随即擡眼看了一眼扶光耀,看他怔在原地,手撫在腰間的破月上,緊緊抓着劍炳。
虞千洛和祥吟聽這一聲驚歎都擡頭看宿風,祥吟好奇道:“怎麼?你認識?”
宿風咽了咽喉嚨,看了扶光耀一眼,他還是站在原地沒動,宿風搖了搖頭,道:“不認識……”
宿風想着可能不是同一個人,畢竟十來年了,随即問道:“他長什麼樣?”
祥吟思索了一番,道:“個子大概一米七七,眼神有點兇狠,長的很普通,年紀大概三十五上下。”随即擡起手扶着下巴想了一會道:“哦,對了,我還看到他脖子上有一個痣。”
其實宿風不知道到那個人到底長什麼樣,隻是聽扶光耀提過這個人,他也不知道跟祥吟說的是不是同一個人,随即耳邊傳來扶光耀的聲音,語氣有點冰冷:“宿風,你帶着一隊人保護郡主,送她回去。”
說完扶光耀就抓着腰間破月劍柄大步跨了出去。
“扶光耀!”宿風喊了一聲,扶光耀并沒有理會,直接帶着另一隊人走了,看扶光耀的樣子,那個盧争跟祥吟說的這個盧争應該是同一個人,宿風站在原地有些無措。
虞千洛看着扶光耀的背影,不一會兒有一對護衛跟在他身後,背影就有些看不真切了,虞千洛對着宿風道:“怎麼了?怎麼回事?你們認識那個盧争?”
宿風低垂着眼皮搖了搖頭,道:“……不認識。”
祥吟看着他欲言又止,扶光耀也是奇奇怪怪,道:“你騙人!肯定有事,你還不說?”
宿風微不可覺的歎了一口氣:“這事,郡主你不用擔心了,扶光耀會處理的。”
随即轉身朝着門外站成一排的護衛,道:“來人。”兩個人進來後,宿風揮了揮手,道:“趕緊把屍體處理了。”
坐在地上念經的玄明緩緩睜開了眼睛,起身道:“施主,且慢。”
宿風看着他起身後面對着自己,顯然這和尚叫的是自己,開口問道:“你有何事?”
玄明一隻手豎在身前,微微颔首,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我想為他做一場法事超度,為他誦經祈願寫往生牌位,助他速速脫離苦海得生極樂。”
祥吟看了他一眼,心裡又忍不住說了一句傻和尚,宿風皺了皺眉道:“那你現在想怎麼樣?”
玄明走到屍體前道:“我想要把他帶回寺院火化,為他辦一場法事,超度他的靈魂。”
虞千洛趕緊走了上去,道:“太好了,大師行此善事真是功德無量。”轉頭看了地上的人一眼,眼低有一絲悲傷,道:“希望他也能不負大師所望,能早登極樂。”
祥吟:“……”
玄明看着她的眼睛,提了提嘴角,兩人視線相撞,虞千洛眼底有一絲疑惑,道:“我們今天是不是見過?”今天在白塔長街上,有一個背着書簍的和尚,她看了一眼,不過已經不記得長什麼樣,也不記得是不是這個和尚了。
玄明微微颔首,嘴角有了些弧度,道:“是的,姑娘。”
還未等虞千洛回話,祥吟直接把她拉了過來,這個和尚神神叨叨還傻乎乎的,别把郡主帶壞了,還是離他遠點吧,對着虞千洛道:“郡主,咱們走吧。”
祥吟直接拉着她往外走,虞千洛趕緊轉頭道:“那大師,就拜托你了,謝謝你!”
玄明看着她笑了笑,心裡有一絲暖流好似如沐春風,她的背影占據了他整個眼眶,有些迷了眼睛。
宿風看見他那個花癡樣,皺了皺眉,“咳咳”兩聲,玄明回過神,兩人對視了一眼,宿風對旁邊的兩個護衛道:“你叫幾個人幫這個和尚處理一些後事,給他把屍體擡寺廟上去。”
宿風随即轉身走了。身後的玄明道了一句“多謝施主。”
宿風背對着他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