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見到虞千洛一個人坐在道觀門口的台階上,走上前與她坐在了一起,僧袍散落與紗裙交疊,衣擺纏繞在一起,玄明開口道:“姑娘眉頭緊鎖,是否有憂心的事?”
虞千洛兩隻手撐着下巴,道:“我哪有憂心的事,憂心的是二叔,幾天過去了,長孫公子也沒有好轉的迹象呢,每天看到二叔每天神情萎靡的樣子,有些煩悶罷了。”随即轉頭看着他,問道:“玄明,白澤有跟你說過什麼?”
玄明點了點頭,道:“姑娘不必憂心,我問過他,長孫公子有在慢慢好轉。”
虞千洛趕緊道:“真的麼?”
白澤道:“是的,白澤雖然脾氣古怪了點,但是在醫術上的造詣堪稱一絕,他亦不會拿他的醫術诓騙與我,所以姑娘且放寬心。”
虞千洛點了點頭,停頓片刻後,又道:“你怎麼還叫我姑娘,都跟你說了叫我名字就行了。”
在這地方一個來月,玄明無不流露出善意與親近,有時感覺到玄明的無盡關懷,虞千洛有些恍惚,這種感覺太熟悉了,她在扶光耀的身上也見到過,不過玄明是出家之人慈悲心腸,普渡衆生,這就是他對待萬物的一種方式吧。
随即想到扶光耀,這幾天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話,扶光耀刻意避着她,就算兩人迎面碰見,扶光耀也視若無睹的從她旁邊徑直走過,腦海裡蹦出了扶光耀坐在院中的闊欄上,她走上前搭話,扶光耀卻轉身離開的畫面,虞千洛一陣的心煩意亂。
虞千洛咬了咬嘴唇,呼了口氣,郁悶還是堵在心裡沒有被一并呼出,沉悶道:“玄明,我們進去吧。”
玄明點了點頭,兩個人起身進到道觀裡,虞千洛隻感覺頭頂上有一片烏雲怎麼也甩不開,壓的她喘不上氣,剛走到前院,虞千洛就感覺小腿一抽,輕喊了一聲,直接坐倒在地上。玄明連忙蹲下身,問道:“怎麼了?”
虞千洛小臉皺在一起,抱着一條腿,呻吟道:“我……我腳抽筋了。”
玄明伸手去抓她腳脖子,道:“你把腿伸直。”
虞千洛感覺小腿硬邦邦的根本伸不直,肌肉收縮的要裂開一樣,玄明一抓她的腳踝就更疼了,喊道:“啊!你不要碰我!好疼啊......不要碰。”
“啊……!”
虞千洛又痛叫一聲,玄明馬上放開了手,看她直接抱着腿躺倒在地上,疼的面目扭曲,滿地打滾,趕緊拖着她肩膀把她扶了起來,玄明把她扶在自己的懷裡,看她眉頭皺在一起,抱着一條腿直喘氣,沒一會兒就疼的滿腦門的薄汗,玄明道:“很疼麼?”
扶光耀轉角便看到地上抱在一起的兩個人,立馬轉身離開了。
看到懷裡的虞千洛抿緊了嘴唇,痛的都不吭聲,肩膀也在微微顫抖,玄明直接拖着她的後背,雙手伸到膝蓋下面把她抱了起來。
“啊!”虞千洛隻感覺痛到腿都要打轉了,痛叫道:“不要抱我,你不要抱我!”
“你忍忍,馬上就好了,不要坐在地上。”玄明抱着她擡腳跑了。
虞千洛喘着氣,呼吸都有些急促,一臉的痛苦不安,感覺腦袋都要抽筋了,隻感覺從來沒有這麼疼過,呻吟道:“好疼好疼。”
宿風和祥吟看到那個和尚抱着他們家郡主着急忙慌的跑了進來,吓了一跳,玄明把虞千洛抱到了後院的躺椅上,祥吟趕忙到她面前,詢問道:“郡主,你怎麼了?”
虞千洛感覺抽動慢慢停止了,摸了摸麻木的小腿,喘了一口氣,嘴唇都有些發白,道:“祥吟,我沒事,我沒事,就是腳抽筋了。”
祥吟松了口氣,随即蹲下身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腿,道:“我還以為怎麼了呢,來,我看看。”
宿風站在旁邊愣了愣,看了一眼玄明和尚,因為這麼點事這和尚就又摟又抱的,怪不得看到扶光耀臉黑的跟見了鬼一樣,随即開口道:“郡主有我們看着了,就不勞大師再費心了。”
玄明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好”,交代了虞千洛幾句轉身離開了,聽他明顯是趕人的話語,虞千洛有些不好意思,怎麼有點像過河拆橋。等他走後,虞千洛對着宿風道:“玄明也是好意,他沒别的意思,你别不待見他呀。”
祥吟趕緊站起身,拉了一條靠背椅坐在虞千洛面前,道:“郡主,你怎麼跟他走那麼近?那個傻和尚傻乎乎的,開口閉口都是念經,你跟他有什麼好說的?”
宿風也坐到旁邊的小茶幾上,道:“就是,你做什麼與他走那麼近?不過祥吟有一句話說的不對,那個和尚哪裡傻了,分明就是精明。”
看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對玄明好像是頗為不滿,虞千洛不平道:“玄明和尚慈悲為懷,心地善良,你們做什麼這麼說他?”
宿風皺了皺眉,郡主她心思純良,哪裡會看透别人心裡在想些什麼,開口道:“我看他是居心叵測。”
祥吟愣了愣,居心叵測?是為何意?
想着這幾天到這裡她都看到了,玄明和尚總是纏着她們家郡主,極為親近,語氣柔軟,眼睛也是直勾勾盯着郡主。但是他是個和尚祥吟也沒多想,聽宿風這麼一說祥吟馬上回過味來了,一下子心都跳了,趕緊道:“我覺得宿風可能說的對。”
虞千洛端坐起來,正色道:“哪裡居心叵測了?他性情柔軟,待人良善,而且還是個出家之人,絕不是大奸大惡之人,他不會害我的,你們怎麼對他抱有偏見呢?”
聽到郡主一股腦的相信玄明和尚,宿風一下子就急了,結巴道:“是,他是,他是出家之人,我沒說他是個惡人,害人啊,我……”随即道:“那你不覺得他纏着你是覺得有利可圖麼?”
虞千洛對着宿風道:“他哪裡纏着我?其中分寸自有拿捏,不過是君子之交,平淡如水,他也從未有過分舉動。”
“再者說,我有何利可圖謀的?出家人五蘊皆空,不圖錢不圖利也不圖權,要是平常之人你們這麼說我可會信任,可他是僧侶。”
祥吟抿了抿嘴唇,斟酌了片刻,委婉道:“那他一個和尚,整天呆在道觀裡做什麼?”
虞千洛回答道:“玄明和尚是白澤的徒弟,他在道觀裡不是很正常的麼?”
宿風“哼”了一聲,道:“我看他就是不懷好意,是個假和尚,你不要與他這麼親近就是了。”
虞千洛皺了皺眉,道:“你胡說你,他哪裡不懷好意了?請舉例。還有,他就是和尚,他是白塔寺的得道高僧,很多人也都認識他,作何會假?”
“再者,我作何又與他親近了?他待所有人皆是和善,皆是親近,我又哪裡有意外?”
不能行啊,郡主完全被他那個玄明的身份所迷惑了,宿風急的一陣結巴,道:“我沒說他不是,不是和尚,我說他是假和尚,就是,就是不是真的和尚,不對,他他……他是和尚,但他外面是和尚,他裡面就不是和尚。”
虞千洛道:“你說什麼呢你?一句沒聽懂。什麼裡面外面的,他就是和尚,裡外都是。”
祥吟趕緊道:“宿風的意思就是他境界不高,并沒有做到五蘊皆空,沒有戒掉貪嗔癡念,也沒有戒欲戒紅塵,他圖謀不軌!”
虞千洛唇槍舌劍,對峙二人也是面不改色,道:“你們如何得知他人的道行和修行?如何得知他人的境界與高低?玄明和尚與世無争,嚴守戒律清規,是個正真的道之人,他圖謀什麼了?”
祥吟和宿風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的說:“他圖謀你!”
“胡言亂語。”虞千洛一臉無謂,道:“我有什麼可圖的,他能從我這裡謀取到什麼?玄明和尚對待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要是你們的意思是他心悅我,那我知道,那是正常的,因為他也心悅衆生,心懷天下,都一視同仁。”
虞千洛繼續道:“他心系蒼生,你們也在此之中,沒有人是例外。”
祥吟道:“你就是例外。”
“我不覺得我是例外,他待所有人皆是一樣良善,我作何會是意外?玄明和尚苦修佛法,自已擺脫塵世,抛卻苦難,心良意善。”
宿風道:“郡主,你莫要被他的外表給蒙騙了。”
“好,那我問問你們,他害過何人?他是否對任何人釋放過些許惡意?他是否是純良之人?”
宿風道:“是,他沒害人,也不是什麼歹徒,也不能說他不善良。”
“那就是了,你們所見即是他,作何要用你們猜想去解刨他,雖然何人都經不起推敲,但玄明決對經得起。你們認定他是不良之人,可否拿出證據?”
“你們對他的不殆皆來自于你們的主觀臆想,雖然你們是為我好,不過時至今日,他并有做出任何傷害我,甚至是任何人的事,你們在此多加揣測是否尤為不妥?也有失偏頗呢?”
“還有,請問你們的惡意來自于哪裡?可否一同說來,辯解一番,看看到底是…………”
……
三人唇槍舌戰,高談闊論,辯解數番,最後祥吟和宿風還是敗下陣來。宿風沒想到郡主還是個絕頂的辯論高手,她不隻可以去論道了,下次跟敵國談判也應該找她去,思維嚴謹,邏輯通順,雅量又不失強勢,千萬個反問下來砸的人啞口無言。
宿風拿起茶幾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水,連嘴巴都說幹了,扯到過年也扯不完,他還是歇歇吧。那個死和尚披了一層袈裟就把所有人給騙了,說出去誰信他真的居心不良,也不怪郡主本身就單純良善,那個玄明又無時無刻不在釋放善意,妖僧……
怎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和尚,他與扶光耀就完全是兩個對立面,簡直是神與魔的交鋒,郡主又對他諸多贊賞,那扶光耀豈不是……
可是郡主心思機敏,他和祥吟又道的此番明了,郡主不可能全然未有察覺,隻看她願不願意相信罷了,宿風喝着茶水微不可覺的歎了一口氣,扶光耀,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司決明坐在床邊的四方凳子上,趴在床塌沿,下巴墊在胳膊上,一下一下輕輕地揉搓着長孫千裡的手指。雖然他躺着,意識不清,不能言語,但是司決明能感受到他的體溫,看到他起伏的胸膛,那就表明他還活着。不止活着,他的脈搏和氣息都愈發地平穩有力了。
真的太好了。
就像高山依舊巍峨未曾崩塌,川水能夠倒流,繁花再度盛開那般美好。司決明歪了歪腦袋,手臂枕着臉頰,拖着長孫千裡的手心,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長孫千裡本來就不胖,如今更是瘦的指結分明,手指愈發顯得修長。
托在手心的手指微微有些掙紮,司決明頓時睜大了眼睛,緊緊盯着那隻在他手心裡輕輕顫動的手指,确定真的在動後,趕忙起身坐到床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長孫千裡,見他的睫毛有些抖動,司決明急切地喊道:“千裡!千裡!千裡!”
連喊了好幾聲,長孫千裡才微微睜開眼眸,司決明心頭一陣欣喜,激動地問道:“你醒啦?你感覺怎麼樣?還好嗎?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