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澤久沒等到夏铎回應,又看見夏铎眉頭蹙起,以為他沒聽清,于是分别掀開兩人的頭盔面罩:“我已經求救了,但是對方不可能這麼快到,可能和這船人上頭的,來滅口。”
不是的。夏铎想,他深深凝視伊澤。後者面色青灰,唇無血色,額上細細密密地冒了一層汗珠,宇航服内哪一層都是有作用的,不容随意舍棄。他現在,狀态很不好。
但伊澤好像真的沒打算報複他,他好像真的還想帶他走。
這份情太沉重了,夏铎溺在愛裡,五味雜陳。
“你……”夏铎嗓音一澀,喉結上下動了動,“你的傷得回火星好好看看。先換套宇航服吧。”
路是自己走的,人是自己選的。不論何種前提,他用一槍回報伊澤對他的保護,伊澤仁至義盡了。
這個貨倉裡有備用的宇航服,夏铎翻出來後幫伊澤換下身上破了的防護裝備,換上新的。這一回哪一層、哪個部件都不缺了。心虛讓他感覺自己就是個設計有誤的機器人,每一個動作都格外别扭笨拙,他隻能盡量低頭,像把頭埋進沙子裡的鴕鳥,一味逃避。
但伊澤的視線太紮人了,如餓狼盯羔羊。
兩廂無言,唯有心跳和呼吸聲。
伊澤胸中有千般怒氣,這個質子不識好歹,明明隻能依靠他,卻還敢欺騙他,敢拿自己冒險,敢朝他發洩情緒……他活該落得任何境地。可看夏铎垂眉斂目,伊澤什麼火都滅了。
“小魚安全了?”伊澤問,攥住夏铎給自己合上頭盔面罩的手,“她是叫這個名字吧。”
夏铎愕然擡眼,後腦突然被向上托住,緊接着唇上一痛。一陣濕軟溫柔舔過痛處,輕而易舉就撬開了夏铎牙關,擠進他的口腔攻城略地。夏铎不由得仰頭,任伊澤霸道地吮吸、挑逗、纏繞他的舌頭。
這是個粗暴的、帶着幾分報複意味的吻,故意在姿勢上逼承吻者努力擡頭,又不得不半蹲着,還不許對方摟着自己的脖子找尋平衡。最終承吻者隻好竭力扶着光滑的牆壁,一次次向下滑,再一次次站起來。
夏铎心甘情願地認了。
他大概是欠伊澤的吧。這輩子欠,上輩子也欠,人家隻以這種方式讨債,他該感恩戴德了。
夏铎肺裡的空氣都要被抽幹了,手指摳着伊澤頭盔,求生的本能讓他想推開他,可是逃不開啊。
“咣啷!”
頭盔輕撞,如同鬧鈴,夏铎驚醒了。
“你聽得見。”安德魯重複,“但你再演,我就公頻喊話了。我不想殺伊澤,所以隻好把閑雜人滅口,請你自己出來認罪伏誅了。”
伊澤終于松口,手指撫過夏铎的眼角,插進他的頭發裡,嘴唇貼着他的臉頰:“她跑沒跑我都不管了,你也不許再管。你是我的,意思是,從頭發絲到腳趾甲都是我的,我不許你有事,你就一點險都不許冒。”
安德魯說:“奧維家要一個結果,但我可以偷偷放掉伊澤,你若不識好歹,我隻好開炮了。”
能被放過的隻剩伊澤。
能被放過的還有伊澤。
夏铎喟歎,看着火星青年湛藍湛藍的眼睛:“好,我答應你。”
伊澤胸中的陰翳瞬間煙消雲散,英俊的臉上重新綻開自信的笑容。
“現在,走到外面,承認刺殺伊澤失敗。”
“好。”夏铎挂斷安德魯的通訊。
伊澤合上兩人的面罩:“新來的飛船沒有重型火力,不過這船被轟擊太多了,我估計撐不了多久也要崩潰,我們從下面先溜走。”
他拉着夏铎往下層去。飛船底部有對接口,對接口的設計初衷不為走人,因此少有人想起,這個薄弱口大小容人進出。
夏铎跟着伊澤穿出洞口,忽然停下了:“你真的是來救我的?”
“不然呢?”伊澤哼一聲,用力捏了捏夏铎的手,“不過回去後我可要好好懲罰你。”
夏铎用力回握:“哪怕我算計過你?”
“你當我以前沒發現過?”
“哪怕我是間諜?”
“不然我為什麼追過來。”
夏铎緩緩擡手摘下頭盔。白皙俊秀的臉龐浸了汗水,一頭濕漉漉的烏發一條條一縷縷的輕搖,那雙琥珀似的眼睛粘在伊澤身上,就好像溺水者看水面的一根稻草:“我有所求,你就肯幫?”
伊澤颔首:“嗯哼。”
夏铎對伊澤說不出不信,也說不出信。但他在伊澤面前沒有籌碼,他隻能相信。
夏铎用力抱緊伊澤,像溺水者抱緊浮木:“我希望你幫我留意,如果有一個黑色齊耳短發、背影和我幾乎一模一樣的地球女孩死了,就把我書桌二層抽屜最下面的通訊器公諸于衆。”
通訊器裡的東西固然有其他人傳播,可他們的影響力比不過總司令之子的。
話音落,伊澤霍然軟在夏铎懷裡,後者猛把他推向他們的飛船,自己攀着飛船外壁,箭矢般上飛至看見安德魯的飛船前。
強照明燈登時罩住夏铎,夏铎被光刺得眯起眼睛,重新接上了安德魯的通訊,大聲嘶吼:“我,夏铎,地球派來火星交流學習的學生,這次刺殺伊澤?潘德拉貢失敗,任殺任剮随意!”
強光之中,有槍口續起了能量。
夏铎朝着光明張開雙臂。他出生就是個錯,往後人生二十載,苦苦掙紮,卻總走不出一條正确的路。就算活過這一劫,往後餘生也一眼就望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