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秒，夏铎才回來，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靜。

他在房間外，真的什麼都聽不見。

伊澤放心不少，又有些遺憾和不甘：“我剛剛跟你說的，你答應嗎？”

“好。”夏铎毫不猶豫。

“嗯嗯？”伊澤驚得險些坐起來，“你聽到我剛剛的話了？”

夏铎搖搖頭：“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說什麼，我就怎麼做。”

隻是因為救了你？伊澤心髒一緊，僵硬地扯起嘴角：“我剛剛說，你要給我生孩子。”

這不算難事，隻要移植一個人造子宮到腹腔就行。但是生育對先天條件更适合孕育的女人來說都尚且艱難，更何況是自然條件下不會懷胎的男性？

夏铎與伊澤四目相對，那雙湛藍的眼睛裡隐含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不悅，這或許是氣話，但伊澤也絕對真的這麼想過。

“我的孩子，”夏铎頓了頓，“身上流着地球人的血脈，他天生是火星的敵人。”

伊澤也吃驚于自己剛才口不擇言，但他很快放松下來：“如果他也是我的孩子，就是火星子民，我不介意。”

夏铎喉結動了動，那麼微小的上下跳了跳，伊澤卻覺自己大腦裡最脆弱的那根神經跟着被挑動了，他逼視夏铎，等待他的下一個借口。

“好。”夏铎說，“如果這是你的願望。”

伊澤腦袋裡那根弦似乎猝然崩斷。他恍惚意識到，他可能更希望聽見夏铎笑着說“那你得好好對我，不然我不答應”。

不，不。他真正希望的，是在他第一句惡趣味的試探時，夏铎就破門回來，生氣地和他吵一架。那樣他就能解釋，他對父親發的誓不是真的。

伊澤望着夏铎：“你的手給我。”

可夏铎現在這樣也很好，起碼他什麼都會聽自己的，不是嗎？夏铎不會再尋死，不會再選擇其他任何人，他隻有伊澤了，隻能選擇伊澤，對吧。

夏铎把手搭在伊澤的掌心，伊澤五指收攏，碰到他手背上的濕黏：“怎麼回事？”

夏铎立刻收手，但那抹刺眼的紅已經紮進伊澤眼睛裡了。對上伊澤微怒的視線，夏铎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沒事，之前的舊傷，不小心碰到了。”

多久之前的舊傷？怎麼會不小心碰到？

伊澤追問，夏铎再幫他掖了掖被角：“你剛吃過藥，該休息了。”他狡猾地回避了回答。

伊澤不信，但夏铎嘴比火星的防線還嚴。伊澤藥勁兒上頭，很快就熬不住睡過去了。

但那隻鮮血淋漓的手背卻一直追進了他的夢裡。夏铎為什麼非要瞞着他，他把他當什麼了？一個随時可能動手殺他的人嗎？

“不是嗎？”夢裡，夏铎眼如死水，看向他時再也沒有情意，“她就不會傷我，她愛我，我要去找她。”

不要，不要！

伊澤一把攥住夏铎，惶然從夢中驚醒。房間裡天光尚明，燦爛的陽光無法驅散噩夢的餘悸。

“夏铎。”伊澤啞聲喚道。

手心裡忽然有什麼動了動，伊澤很快又察覺到一股濕熱，他偏頭一看，發現是他抓夏铎的手抓得太用力，竟又把傷口擠裂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伊澤握着滲血的手，心疼又慌張。

夏铎依舊坐在地上，趴在床沿，他似乎剛剛也睡着了，睡眼尚惺忪：“沒事。”

他無所謂地看看自己的手背，另一隻手夠來床頭櫃上的藥用棉布擦去血珠，淡定的像是在給伊澤處理傷口。

伊澤歉疚地望着夏铎，他捏夏铎的力道真的有那麼大嗎？他明明連擡手的力氣都不夠呀。

這麼想着，伊澤試探地縮回手撐起上身，然而上半身才離開床，肩背肌肉就撕裂般地疼痛，伊澤猝不及防跌回床上，嘶嘶地抽氣。

夏铎擦幹淨自己傷口的血迹，又忙不疊來看伊澤的傷：“還好沒弄到傷口。”

我這樣傷口都沒事，夏铎被我捏了捏就出血了，他的傷得多脆弱呀。伊澤心口悶痛，他捧住夏铎的手：“你拿我的藥來。你也塗一點。”

“這藥是還沒正式上市的最新産品，份量有限，不要浪費在我這小傷上。”夏铎縮回手。

“叫你用你就用。”伊澤強硬道，你還跟我推讓什麼。

夏铎把伊澤的手塞回被子下：“份量有限，所以司令能查到每一克藥膏的用途。若是用在我身上，司令隻會讓我真的非用這藥不可了。”

伊澤悻悻放棄了。他爹真幹得出這種事兒，夏铎的手背興許就是這麼傷的，但他現在沒有能力在父親手下護住夏铎。

“好吧，那你必須護好你自己。”伊澤說。

夏铎心不在焉地“嗯”一聲。

伊澤擰眉：“我是認真的。你是我的，不許受傷。”

“哦。”夏铎凝視他的眼睛，眼神和夢裡一樣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