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拐塘村是個民風淳樸的小村莊,宛如桃源鄉一般自給自足風景優美。
村莊背靠大山,圍繞着中心四曲八折的小拐塘而建。
俞有珍的命運跟她家門口正對着的小拐塘一樣曲折。
當姑娘時她是被家裡人捧在手心的珍寶,出嫁後跟丈夫蜜裡調油恩愛和諧,沒兩年就順利地生了個大胖小子,一家人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哪知造化弄人,兒子還沒滿周歲,丈夫卻染了怪病一命嗚呼,柔弱的肩膀被迫承擔起家庭重擔。
婆母公爹早就去世,剛剛二十出頭的年輕寡婦隻能一邊撿起家傳的年畫手藝賣畫掙錢,一邊艱難地把嗷嗷待哺的孩子拉扯大。
好在這孩子夠争氣不難養活,親戚鄰居也都熱心幫襯,貧窮時粗糙的苞米紅薯也養出了個标緻壯實的好小子。孩子長大後她終于輕松了許多,種地賣畫兩不誤,荷包漸漸鼓了起來,生活也是蒸蒸日上。
俞有珍已經沒什麼不滿足的了。
六月底的小拐塘村如同往年一樣炎熱,土地田野被曬得發燙,作物蔫蔫地打着卷兒,波光粼粼的堰塘幾乎都要被蒸發,連鵝鴨都不願意下水,隻一味躲在岸邊樹木層層疊疊投出的青翠濃蔭下乘涼。
連蟬都懶得叫,人卻歇不下來。
十七歲的少年發育得高大結實,肌肉塊壘分明把汗衫撐得寬松,皮膚是野性的麥色,眼窩微凹眉壓眼,長相英俊得有些鋒利。
少年一雙柳葉眼張揚肆意地笑彎起來,兩步并一步跨出廚房,提着個陶土罐子朝着堂屋裡喊了聲,“媽!我走了!”
家裡唯一還算清涼的堂屋裡坐着幾個中年婦女,一人一個小馬紮圍成個圈,剝着豆子拉拉家常打發時間,見狀一同哄笑揶揄起來。
“哎喲,你家混小子又要跑!”
“俞相小子這年紀也是該想姑娘了,看來有珍嫂子有得忙咯!”
俞有珍笑罵幾句哂了她們一眼,很有氣勢地把手中剝了一半的豆莢往簸箕裡一砸,皺着兩道細眉轉過頭,怒氣沖沖吊起嗓門兒:“站住!”
在她心裡自己這兒子什麼都好,就是活潑得過了頭,活像話本裡孫猴子轉了世。
除了下地時願意賣一把力氣,讓坐下來學畫畫是完全不可能的,天天跟村裡那群熊孩子上山下水,簡直沒一刻能消停得下來。
“跑跑跑又往哪兒跑?晚飯都不吃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到處跑!”她站了起來環視兩圈,随手抄起一根稻草笤帚倒拿着就往屋外走,作勢要招呼到混猴子身上。
“老娘真是作孽才生了你這麼個祖宗!”
‘老娘真是作孽才生了你這麼個祖宗!’
兒子早就對母親這句話爛熟于心,做着鬼臉鹦鹉學舌,卻惹得當媽的更氣,舉着笤帚追着兒子滿院亂抽一通搞得雞飛狗跳。
堂屋的幾個姑嫂連忙放下手上的活計跟了出來,手忙腳亂地開始拉人勸架,奈何母子兩個身形走位如出一轍的靈活,逮了這個那個又跑了。
“呼…哎呀媽,我可沒亂跑,這是準備去找玉蟬!”俞相擔心真把他媽氣出個好歹,喘了口氣扶着膝蓋拱起緊實的腰背任俞有珍打,懷裡還小心翼翼護着那個兩個拳頭大的陶土罐子。
女人們又叽叽喳喳起來。
“唐家的那個玉蟬呀?玉蟬回來了?”
“他是去鎮上上學了吧?六月底了好像是學校放暑假,算算時間也是該回來了。”
“哎唷,這也是個苦命的娃……”
俞有珍也就是做做樣子沒狠心打,意思意思就收了手把笤帚扔到水缸旁。
她拍着手上的灰狐疑地盯着兒子:“真的?”
“騙你幹啥。”俞相後退兩步把自己藏在姑姑嬸嬸們後面,很真誠地收斂了混不吝的笑容,“我真得走了媽,不然唐玉蟬又得生我氣了。”
俞有珍闆着臉打量他幾眼,看他心急的樣子不似作僞,于是偏過頭不耐煩地趕蒼蠅似的甩了下手,“行行行去,也就人家玉蟬也不嫌你個土狗。”
“好嘞!媽我走了!”
土狗得了允準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大白牙,抱着寶貝似的罐子一溜煙就跑了個沒影。
兒子真的長大了。
俞有珍望着模糊的背影寬慰又無奈地歎了口氣,撿起笤帚把剛剛乘亂逃出來的雞崽們趕回雞圈,在女人們的招呼下回堂屋去了。
小拐塘村是以小拐塘這個堰塘為中心朝周圍發散建成的。俞家在小拐塘的頭,唐家卻在尾。
俞相生怕錯過約定好的時間沒走林間小路,硬是從被曬得滾燙的田埂上跑了過去,汗水還沒等從額頭滑到脖頸就已經被蒸發了。
唐家不算大,是河沙泥黑瓦的單層房,不像村裡其他人家一樣把院子劃出來一塊圈養牲畜,除了晾衣杆和水缸外隻在中央栽了一株桂花樹,幹淨整潔但也清冷沒什麼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