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柄刀。
未出鞘,刀柄呈暗紅色,并不惹眼,若是處于昏暗環境中更難以分辨。
但足以讓關思弦生出提防之心。
那位寒夜殺手的刀,似乎也是暗紅的。
關思弦自認是個穿越者,但不認定自己會有什麼女主光環,更不用說系統能為自己提供的幫助也隻有存檔讀檔而已。
她小心而努力地生存着,一如在現實中那樣,抱着一個不可能實現的鹹魚夢想。
因而她對一切身邊的異動都格外謹慎。
故事裡的巧合之下,往往藏着因果纏繞。
她不敢放過這樣的巧合。
哪怕幾率再微小,也可能會讓她喪命。
她看向來人的眼睛,從中不見任何異樣情緒,更不用說那天晚上令她冷汗頓生的淩冽殺意。
隻有一抹再溫和不過的笑,帶着春風輕撫般的暖意,仿佛要将餘下的冬日寒涼盡數驅散,下一刻便要陽光和煦,桃花盛放。
她在這樣的笑容中,竟略微放下心來,又對自己的過度緊張感到好笑。
倘若眼前這人當真是那夜的殺手,不可能在看清她之後,毫無反應。
關思弦定了定神走到美人身邊,咧嘴笑開了花。
“好巧啊公子,相見便是緣!公子要買衣裳麼?喜歡什麼樣式的?我們錦甯坊應有盡有,保準讓您滿意!”
她笑眯眯繞過櫃台走到男子身邊,将人往鋪子裡引,過于熱情的目光反倒對方莫名有些發毛,仿佛下一刻就要被。
“公子的貓找到了嗎?”
關思弦裝作不經意瞥了一眼他腰間的佩刀。
男子點點頭:“還要多謝姑娘先前指路。”
“公子客氣了,找到就好。我見那獅子貓養得健康漂亮,想來與公子的悉心照顧分不開。”
關思弦一邊打開話匣,一邊引着他在自家擺着的衣裳前駐足,一刻不停地為男子挑選比劃。第一次遇到送上門來的生意,她激動之餘還有些緊張。
“公子覺得這套紅衣如何?”
她展開一套深紅勁裝,遞到男子面前,指了指他腰側刀柄暗紅的佩刀。
“冬深春淺尚且寒涼,這套衣裳看着輕便而防寒保暖。腰側設計與公子佩刀顔色相和,而且這種紅襯得公子膚白,一定很好看。”
見男子隻是淡淡“嗯”了一聲,沒有應下,關思弦也并不在意,馬不停蹄扯過邊上的一團墨綠。
“公子若是嫌這種紅色太過張揚,還有這件氅衣,沉穩又大氣,更重要的是足以抵擋冬日風雪,可暖和了。”
男子伸手撫摸着那件氅衣,沒有應聲。關思弦摸不準他在想什麼,便提起一盞燈,站在一旁為他照亮。
“公子慢慢看,不着急。”
借着靠近的光亮,男子在鋪子裡環視一周,目光掠過某處時忽然停住,放下手邊的氅衣走了過去。
關思弦跟在他身後,伸着腦袋看過去。
那是一件淺色錦衣,在一堆花花綠綠中不算起眼。
“公子好眼力,”關思弦在他身邊站定,“這是由我錦甯坊獨有的織錦制成的衣裳。”
她将手中燈燭往前送了送,照亮男子面前的錦衣。
“公子請看。”
燭光越靠越近,原本一片荼白的錦衣料子上浮現出銀絲暗紋。暗紋交織勾畫,彙成鋪開的折枝菊花紋,再以同色竹葉紋刺繡點綴。不論從織錦本身或是繡線針腳,都能夠看出其做工精細。
看似與尋常織錦無異,細看之下方可察覺,原是暗藏乾坤。
男子微微颔首道:“這件我要了。勞煩姑娘替我包起來。”
“好嘞!”
關思弦喜氣洋洋接過錦衣,一邊手上動作着包裹起來,一邊在腦海中呼喚系統,趕緊将這一曆史性的時刻存檔。
這可是開局第一單生意,縱使包裹的動作仍舊算熟練,也擋不住女孩面上油然而生的悅色。
男子随意搭着刀柄候在一旁,視線落在關思弦身上。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擡眸開口問道:“姑娘,我們之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關思弦動作頓住,茫然擡頭看向他。
“有嗎?”
她雖然有些臉盲,到現在連關頌的臉都沒能記住,但終究是個顔控,如果遇到這樣容貌出衆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不可能沒有一點印象。
除非更早之前,她還沒有成為關家女時便遇見過眼前人,但那就更不可能有一個NPC什麼事。
迎上她眼底真誠的疑惑,男子笑了笑收回視線。
“許是見到姑娘心生親切,才讓我有了似曾相識的錯覺。”
關思弦咧嘴一笑,沒有在意。
她無意間低頭,目光瞥過男子袖口破損的痕迹,腦海中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公子是餘杭人士?”
“不是,昨夜才來到餘杭城。”
“公子家在很遠的地方麼?”
男子頓了頓:“不算遠,不過居無定所,四海為家。”
他不多言,關思弦也恰到好處地停在此處,不再多問。
她将手中包好的錦衣交到男子手裡,笑眯眯問道:“公子日後在餘杭有需要,可以來錦甯坊找我。我叫關思弦,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男子接過包袱。
“鄒池。”
“鄒公子慢走。”
關思弦臉上笑意半天收不住,她目送鄒池走進黑夜,然後趕忙翻出賬簿,提筆勾勾畫畫,記下這一筆來之不易的生意。
望着賬簿頂端那一行墨迹未幹的小字,關思弦對今日的收入很是滿意。
凡事有一就有二,更重要的是,她好像從鄒池身上弄明白了錦甯坊分店開在這裡的原因。
雖然遠離主城區,幾乎不會有餘杭貴人前來定制成衣,但那本就不是這家店的目标受衆。
分店針對的,是鄒池一樣的趕路人。
他們沒有時間精心挑選布匹再等待制成衣裝,也沒有條件像尋常人家裡自己裁剪縫制,但一路上飽經風霜,衣服鞋子難免割破磨損,這時候成衣店便是最方便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