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宜安公主的邀請,召錦甯坊掌櫃于次日巳時進宮。
信中隻有一封邀約,而評選的結果未曾提及半句。
看清信上内容,關思弦不由愣怔一瞬,急忙再從頭仔細閱讀一遍,再三确認眼前飄散着淡淡香氣的信紙不是她的錯覺。
當她的目光停在落款的公主印上,下一刻,她仿佛瞬間點燃了光亮,心中迸發出一陣希望。
她既收到了公主的邀約,是不是便意味着,錦甯坊的織錦真正進入了評選的最終環節?
關家的織錦真的有希望奪下“天下第一錦”的稱号嗎!?
她欣喜若狂,高舉着來信幾乎蹦跳着沖向鋪子。
可當她跑到内室門口,正欲掀開隔斷的簾幔,卻猛地停住了腳步。
宜安公主在邀約中寫下的是錦甯坊掌櫃,可信箋上卻明明白白标着“關思弦親啟”。
上次她獨自一人去了泰甯侯府,在公主面前介紹關家織錦的人也是她,可如今錦甯坊的掌權人,終究是關頌。
若她明日再獨自進宮,關頌會不會多想?可若是她與關頌同去,未受邀的關頌到時面見公主又該如何?
想到這裡,她一時僵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當她躊躇不安時,面前的簾幔卻被一隻白皙的手掀開,一雙淡然無波的鳳眸出現在她的眼前。
“思弦?怎麼站在這裡?”
關思弦張了張嘴,不知如何開口,而行至近前的男人已經瞧見了她手中的信。
關頌微微颔首,笑眼看向她:“方才聽萬生煙說宮中來信了,可是這一封?”
女孩頓了一瞬,沒有回答,将手中的書信遞到關頌面前。
鋪子裡尚未有客來,内室更是一片安靜,隻聽見信箋展開的窸窣聲響,撓得關思弦越發不安。
半晌聽不見關頌的聲音,她悄悄擡眸看向面前人,從他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直到他重新折起信紙裝好,交還給關思弦時,面上仍挂着溫和的笑意。沒有因這一則好消息而驚喜,也不曾因此而流露出失落的波動。
“這不是好事麼?怎得一副不安模樣?”關頌笑道:“既然得了公主的傳召,今日便回去好好準備明日進宮。”
關思弦猶豫一瞬,忽而仰首直直望着他。
“哥哥明日要與我一同進宮麼?”
話音剛落,她看見關頌唇角微動,眼中閃過一層不知為何的情緒,讓人看不真切。
“宜安公主邀請的是你。”
關頌輕笑一聲看向神情嚴肅的少女,擡手的動作遲滞一瞬,落在她腦袋上輕輕揉了揉。
“不必擔心,你可以做得很好。”
他溫聲鼓勵着,可關思弦總覺得他藏起了什麼東西,不敢再問,也隻好作罷。
次日,關思弦早早晨起梳妝,換上備好的窄瓣蓮花紋湖藍襖裙,戴上相稱的銀簪珠钗,應邀進宮。
萬生煙為她準備了馬車,将她送至宮城北門外停下。
“姑娘别擔心,我就在這裡等着姑娘。”
初春的早晨還有些寒意,唇紅齒白的少年吹了一路的冷風,耳尖有些泛紅。他滿面喜色望着關思弦,眼中亮晶晶,看得她不由心軟,摸小貓一般拍了拍他的腦袋。
宮女引着她進了皇城,一路朝着華英宮走去。
大楚皇帝膝下九位公主,宜安公主楚南鸢行六。聖上早早為她賜下封号,而今楚南鸢及笄三年,卻始終未曾賜下公主府。
坊間都傳,說今上對這位出身低微的公主最為喜愛,不舍愛女離宮,卻破格将西宮最大的宮室華英宮賜給六女一人居住,以示帝寵。
公主今日的邀約,便定在了華英宮毓淑殿。
穿過北宮門,沿着狹窄宮道一路緩行,便是曆經大楚百年更疊的宮城。
身側的紅棕院牆不見盡頭,細看之下方瞧出表面的斑駁裂隙。晨光的映照之下,牆上青瓦與遠處宮室脊獸遙遙相望,不知見證了多少代帝王的興衰歲月。
逼仄的小道在宮城威嚴之下,讓人心頭格外壓抑。
關思弦跟在宮女身後久久無言,視線不敢亂看,隻用餘光細細觀察途徑之所。
周遭一片寂靜,遠離城中人聲,連鳥鳴都聽不見,隻有布鞋擦過地面的輕微聲響。
直到行至略開闊些的地界,她才悄悄舒了一口氣。
而不等她看清眼前之景,便聽見了一道驚喜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關掌櫃!”
關思弦回過頭,一位面露喜色的女子越過引路宮女,快步向她走來。
原是泰甯侯府大選那日,見到的錦繡閣掌櫃。
“羅掌櫃,又見面了。”
女子走到她面前匆匆一禮,掩唇笑道:“原來收到公主信函的竟不止我一人麼?不過也是,大選那日有幸見到關掌櫃帶來的織錦,我才見識到江南地區織錦的精妙,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羅掌櫃過獎了。”關思弦回禮,而後與她并肩繼續将前走去,一邊應道:“或許接到公主邀請的,也并不止你我二人。”
女子擺擺手,不置可否。
“興許這陣子在皇城常有見面的機會,你往後便叫我羅茱萸就好。”
說罷,她目光一滞,原本含笑的聲音忽然壓低,語氣有些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