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慚愧,從初一到現在我聽得最多的就是不要失利,父母、老師總覺得我們學得不夠,做得不好,連我也這麼覺得,有時候努力了得不到回報,失利了就是沒準備好,為此我們嘗試一蹶不振,放棄自己,這很正常,也很容易,整個三年我們都在為未來的自己鋪路,即使步步失足,頭破血流也要闖出去這裡,僅僅是因為無實體的誇贊?”
“如果是為自己,那我們适當細數多少個日夜足以支撐自己走到現在,為家人,我們面對的就是成長後從父母肩頭接過的責任,為朋友同學,那我們就是攜手并進的趕路人,不論什麼生活,富足的、清貧的,左右不過兩種結局,皆能一眼看到頭,但我們不是。”
“學習隻有努力的灌溉,不要相信捷徑能成才,高一打好基本,高二分流,總有适合自己的路,不盲從學習方式,别人的不等于适合自己。”
少年單手揣在校褲裡,左手拔下話筒,眼神也在這時候堅定,“苦厄難奪淩雲志,不死終有出頭日,把未來交給自己,相信它這次不會讓你失望。”
晚自習上到一半,語文老師過來守班。
班級門口有個男生往裡張望了幾眼,叫道:“傅瑜,誰是傅瑜?”
“我是。”傅瑜聽到聲音,轉頭看向發出聲音的方向。
“謝老師讓我給你說一聲,隔壁1樓照相室可以照校牌,現在去,還能在照相室下班前趕上。”男生簡單交代了幾句,等傅瑜點頭後,才離開。
語文老師不等傅瑜說話,朝外邊指了指,“去吧。”
一中的晚自習幾乎沒人說話,整個校園靜悄悄的,熱暑未過,地氣升騰,樓道的燈光在輕悄的腳步聲中亮起,暖黃的燈線把前路照亮。
傅瑜下到一樓,正要轉彎往隔壁教學樓走,小平台的黑暗處伸出一隻手,一把将她拽了過去。
黑盡的平台堆放着新買的體育器械,視野從空曠到逼仄,黯淡的光源亮起時,傅瑜看清了面前的人,她在今天躲了無數次的人,如今用自己的方法,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拿着手電筒,身體微靠在狹小的出口,眸色很沉,和身後操場的光亮是兩個極端。
“為什麼拒絕?”
傅瑜這才明白他攔下自己是因為她拒絕了謝老師的提議。
“我為什麼要和你做同桌,因為你給老師說我外婆找了你爸讓你多照顧我?這樣蹩腳的理由?”她淡淡的言語,揭開他生出的小心思,“可是,沒人告訴你,對于一個不需要幫助和示好的人來說,你善意的謊言并不成立。”
陳風禾隻覺呼吸一滞,突如其來的陌生感讓他适應不了。
她連他的名字都沒叫出口。
“為什麼不叫我名字?”他執拗的看着她,朝她微微俯身,不願意看漏她臉上的表情。
少女擡眼,和他四目相對,她都這樣說了,他還糾結她沒有叫他名字。
“細算一下,”傅瑜平靜的望着他,她似乎看不出他眼裡的期待,“我們連鄰居都算不上。”
少年垂頭笑了,任由躁動不安的情緒肆意沖撞,在她面前,他沒辦法表現出不高興。
因為他知道,在她眼裡,他隻是意外撞上的插曲。
她也許隻想玩玩,根本不會管他高不高興。
是他主動了,主動将早就做好的暑假作業扔進垃圾桶,又重新買了新的,就為了見她。
是他知道她念高三,所以出的題目都是高三生會做的,哪知道她連身份都是胡謅的。
也是他離家出走後,初起的念頭就是跑到離家十幾公裡的廢棄籃球場,就為了等她可能會施舍的關心。
他站直身子,沉默了好久,緩聲道:“傅瑜,我是哪裡做得不對了?”
少年曾落于下風,在巷子裡腐爛發臭,沒有光的地方,她跟随而至。
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守禮、成績優越的好學生,沒人吝啬對他的誇贊和期盼,隻有傅瑜知道,他也有卑劣不堪的時候,他所有的不好都讓她看到了,既如此,為什麼不繼續下去,他願意隻讓她看到。
可現在,他也不知道他做錯了什麼。
“我隻是想和你坐一起,”他慣有的冷靜終于破裂,露出一絲慌亂,“沒有别的意思。”
細微的聲響砸到地上,傅瑜的視線落到他拿着手電的手上,他的左手指節正在往外冒血,細長的手指,三分之二的部位翻起皮肉,血肉模糊。
光線從一開始沒有抖動,他的神色也沒有一點變化。
“陳風禾,”男生的眼睛亮了一下,“你是不是有病。”
有病的不是她麼?
怎麼他聽到這句話,還這麼高興。
“想和我坐?”傅瑜算是知道他不好惹了,“送我回家。”
“我不白用你,送一次一角,你還欠我十塊錢呢,減掉上一次,還有九十九次。”
她認同王瑤瑤的看法,陳風禾不會為了虛無的人,學文,他的家人也不會允許。
一周後,他們一個在原班,一個在隔壁教學樓。
“好。”陳風禾應完,乖乖的垂眼聽她念叨拍證件照一定是趕不上了,現在她得帶他去醫務室包紮傷口。
“下次我帶你去,一定能趕上。”
月光灑落在前邊張望的少女身上,少年揚着笑懶散的跟在她身後。
傅瑜回頭見他一臉笑意的臉,沒好氣的說他,“還笑呢?醫務室在哪呢,帶路。”
陳風禾的身側有光落下,他神情松快,“得嘞。”
空闊的校園仿佛都在給他們兩人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