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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份的江甯與前幾年都不同,這次似乎是雨水繁多。
陳風禾帶着寒露回到附中,推門進去随便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指導老師打開門時,看到他,略帶驚訝。
“不是送朋友回去嗎?”王抒懷把最後的煙屁股吸了一口,丢到垃圾桶裡。
昨夜他打來電話,說朋友明天回川江,要請半天假。
她一個人,不放心。
“她說祝我一舉奪魁,所求皆如願,”他的面容隐在黑暗裡,習題室隻有一扇窗戶,沒開燈,顯得很寥落,“我是個不太好的人,所以她不需要我。”
王抒懷頓了幾秒,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陳風禾的身上看到屬于少年該有的情緒。
“女朋友?吵架了?”
“不是,我是她的遺留物,是不在意的,可以抛棄的,可有可無的。”
想起了就來招惹一下,沒想起,他還得主動去靠近她。
王抒懷停在門口,讓快走過來的幾人隔壁樓做物理實驗,他把門拉上,走到陳風禾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年級第一,競賽省一,怎麼碰到點事還自卑上了?”
“她很優秀,比我優秀,年級第二,曆史滿分,她送我三角梅,因為三角梅的花語是熱情、堅韌、向陽而生,她希望我淌過苦難,向春山,”他低頭,後面的話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所有需要努力的事情,我成倍的付出,可對上她,我什麼都不是。”
他卑怯,不自信,凡是離她近點的人,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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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謝緒。
幾年前,夏至的夜晚,那個時間段,人很少,天氣又熱,陳風禾跟着薛成替他的朋友看幾天鋪子,薛成在後院做飯,是陳風禾接的修車,剛好就是他們的。
人模狗樣的中年男人先給了錢,然後踏過小道,站在樹下抽煙。
穿着妖娆的女人不知何時出現在男人面前,兩人在車後旁若無人的耳鬓厮磨。
陳風禾自然是認識的,畢竟他差點就成了自己的養父。
同年,陳風禾已經知道陳柏在一年一次的體檢查出根本沒問題,他們打算要孩子了。
往後的幾年,一直到傅瑜的出現,他知道了謝緒和自己是一個班。
說來好笑,升入高中一年了,他壓根沒發覺。
可能是太忙,忙着修車、忙着給人輔導功課,忙得多了,也就察覺不到,自己被抛棄的事實。
那夜謝緒沒有去和傅瑜他們吃飯,他也許會一直不去想那件事。
可惜沒有如果,在第二天他就遇上來修車的中年男人,駕駛座是一位氣質很好的女人。
那張寫着“你丈夫在外面有人了三年”的紙條。
順理成章的落在副駕駛的皮包裡。
沒多久吧,他親眼見證了那個女人的隕落。
聽說是早有察覺,那張紙條有沒有用他不清楚,他也不在意。
涼薄的心被少女溫暖,他要她,不惜一切代價。
川江和江甯完全是兩個極端,氣溫雖然相同,傅瑜回來的那天豔陽高照,全然沒有江甯的大雨傾盆。
濕潤悶極的日夜淌不過這裡來,她的心口被惹眼的一家人刺得鮮血直流。
她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裡,盡量将情緒平複,斑駁的牆壁下,是少女頭一次這樣崩潰。
饒是再冷漠的人也有心軟的地方,可昨日那個地方已經幹涸掉,再也不會生根發芽。
估計是在江甯哭得多了,她匍在地上的時候,眼睛已經流不出淚,酸澀腫脹。
枝丫從半開的窗戶伸了進來,微風吹過,樹葉簌簌作響。
外婆還在小賣部,不知道她已經回來。
兜裡的手機滴滴作響,傅瑜就像什麼都沒聽到。
周遭被吵鬧聲包圍,鳴笛的公交、不知疲憊的跳格子繩小孩,周日返校的高中生。
除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敲響。
“囡囡,睡了嗎?”外婆中途給傅瑜打過電話,知道她今天回來。
“外婆..”聲音出來的那一刻,她藏起想要用剪刀剪下去的心思。
“囡囡,江甯下了大雨,是不是感冒了?聲音都啞了。”外婆有些急,硬朗的聲音此刻連調都說不對。
傅瑜的身體算不得特别差,隻要不犯病,基本沒什麼問題,像醫生說的那樣,盡量就别感冒。
小賣部有從市裡回來的人,買東西的時候感歎還是川江好,不像江甯,雨來得迅猛。
她這才急急忙忙的趕回來。
當晚,傅瑜還真的發起高燒。
鄰居沒在家,外婆一個人也弄不動,再加上傅瑜不去醫院。
“外婆...就在家,哪兒都不去。”傅瑜的臉被燒得呈現病态的潮紅,頭重腳輕,眼前模糊一片,卻隐隐約約看到笑意叢生的中年女人和男人,他們在霧中,沒有停留的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