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圈熱身完畢,李潮擡手示意可以自由活動了。
“傅瑜,你過來一下。”李潮停下,挂在脖頸的哨子跟着動作而晃動。
“李老師,有什麼事情?”傅瑜大步過來,衣珏被風掀起。
樹蔭遮住陽光,兩人相對而立。
傅瑜擡眼看着李潮有些躲閃的眼神,半晌,他有些難堪的挑了幾句話說明情況,她的面容和神色都很正常,沒有半點嫌棄的意思。
“李老師,這種事情若其他人知道,我不能保證會不會傳開,可是隻有陳風禾我能替他打包票。”
“你知道的,他也曾淪為笑談的對象,沒人比他更懂這種事情帶來的影響。”
“再說,這是您和謝老師的事情,開心也好,難過也好,都是你們的事情,除了雙方父母沒有誰有資格阻攔,但您不是說了嗎?家裡人同意,那就夠了。”
李潮的後背僵硬,被傅瑜這麼一提醒,理智倒是慢慢回籠。
是啊,誰都會說,但是陳風禾不會。
“老師,祝您幸福,我想說後面的日子或許很艱難,但是一想到您和謝老師比我們大這麼多,自然知道這個道理,那就繼續彼此做彼此的靠山。”
從三班代課出來謝陽,撞到陳風禾從年級主任辦公室出來,他呼吸驟然停歇,後頸像被人拽着,心狠狠拉扯。
十秒的時間,他像死過一次,大拇指摳着第二根指節,痛感不明顯。
“謝老師。”溫潤的聲音在他面前掠過,停留。
之前謝陽想找陳風禾聊聊,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找到合适的機會。
如今,他倒是直接找了上來。
“老師,我什麼都沒看到。”陳風禾語氣平靜,瞥到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又開口,“就算我看到了,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愛不分男女,沒規定性别。”
“我尊重你們。”
陳風禾默了一瞬,想起他看自己從主任辦公室出來的眼神,死寂又絕望,主動解釋,“剛剛年級主任是叫我去領獎學金。”
他從上衣口袋抽出一百塊錢遞給謝陽,“我的随禮,祝你們事事如願。”
“好好好...”
謝陽連續三個字,藏不住的欣喜,手裡的錢跟燙手木炭一樣,讓人紅了眼。
像是被陳風禾理解就有了好的開端,總有人會承認這種不太符合正常的情節。
少年點頭緻意,大步朝操場走去。
—
谷雨的來臨,意味着春天的最後一個節氣也快消盡,川江即将迎來立夏。
上午最後一節地理課,謝陽還在收拾東西,下意識的看了眼門邊的兩人,女生捆了個丸子頭,正垂着頭,記知識點,幾縷發絲垂落在雙頰,旁邊的男生手肘撐着課桌,視線緊緊的追随,即使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敲擊書本的手指暴露了他的心情。
教室裡走了一大片的人,謝陽離開的時候,聽到男生慵懶又淡然的說了一句。
“得了更好,最好死了,活着更受罪。”
他停了一下,剛好走到門口,回頭。
男生不知怎麼停下了聲音,長腿一伸,倚靠在後排的課桌,兩根手指停在嘴前合攏,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雙手枕在腦後,偏頭注視着擡眼的人。
吃過午飯,謝陽和李潮經過教職工窗口往外走,居然又遇到了兩人。
男生跟在女生身邊,随着她的步調慢慢走過操場,不知是發神還是沒看路的原因,謝陽再看過去的時候,女生已經被拽到過道邊,她低頭,男生的手沒有松掉,眼神有些無奈和縱容。
“人還真是一旦注意幾次其他事情和人,就會無意識的撞上更多次。”
陳風禾還維持着拉她手腕的動作,語氣放緩了幾分,說教起來沒什麼威力,倒像是在說情話,“走路得看路,真磕着碰着了,也隻有我最最最擔心。”
傅瑜反駁,細密的睫毛像羽翼般撲朔,“我外婆也擔心。”
“所以我說最最最,”陳風禾輕啧,雙腿一邁,走到傅瑜的前面,然後轉過身倒着走,“還想着那件事呢?”
“嗯。”
雖然是說一歲的孩子容易得尿毒症,但是沒想到處心積慮帶到世界上的小孩天生有病。
去年過年到她離開江甯,根本見不到王芳的影子,她還時不時打電話來讓她專注學習,媽媽在公司有事情。
這件事情也挺帶感的,生孩子。
“不是說他生下來沒幾個月經常嘔吐麼?可能從那時候就有預兆了,隻是家裡沒當回事。”
畢竟他們連你都不當回事。
陳風禾不以為然,說的坦然輕松,其實内心也毫無波瀾。
他可沒有同情陌生人的心情,更何況,那個小孩是傅瑜素未謀面的弟弟。
如果可以,還是趁剛來世上一年沒熟也沒牽挂的時候,死了算了。
傅瑜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外婆接電話她無意間聽到的。
王芳沒告訴她家裡多了一個孩子,也沒告訴她是個弟弟,更沒告訴她弟弟得了尿毒症。
還真是可有可無,半點消息她都沒必要知道。
“傅瑜,别為其他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我們就當不知道,開開心心做你的小玫瑰。”
他松開拽着的手腕,停下腳步,微揚下巴,姿态慵懶而肆意。
“還有我呢,在我這裡沒有選項,隻有你。”
傅瑜低眸,卻在聽清他的話的瞬間,擡眼。
少年沖她笑,嘴角不自覺的微微彎起,梨渦還殘留着他的慵懶,沒有散去。
“獎學金發了,請我們小玫瑰吃燒烤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