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出冒着熱氣熬得軟糯的甜粥,陶蓉取走了勺子,想讓他自己趴着喝。
結果小少爺爬着剛火急火燎喝了兩口,便突然嗆到,猛地咳嗽起來。
“少爺,端着喝會好些。”
陶蓉示範着将甜粥端起,遞到少爺面前。
磨牙的聲音傳來,很明顯,這野獸少爺又想咬她。
“少爺,您如果咬我,我就把帶來的書撕了。”
“……”
“先喝粥,喝完粥再給您書。”
圈着鍊條的小孩像是靜止了一般。
半晌,他“啊”一聲,爪子慢吞吞擡起來。
他右手的斷指碰到陶蓉時,她還沒有吓得退縮呢,結果小少爺又立即縮手,扯着鐵鍊往牆角跑。
“少爺,我不會傷害您。”
陶蓉歎氣,耐心不足,端着甜粥又送了過去:“奴婢手很酸,您快點過來。”
她知道這東西聽得懂人話的。
别說怪物,石頭蹦出來的猴還有靈性呢。
果然,在陶蓉在準備放下碗的前一瞬,一雙爪子又伸了過來,貼着陶蓉的手指,捧上碗邊。
“對,就這樣捧着,别松手,往嘴裡喝。”
野獸少爺照做,動作很僵硬。
陶蓉暫時不敢松手,怕打翻了粥,白白浪費。
隻好由着他的髒手挨着她的手,等他咕咚咕咚大口喝粥。
陶蓉小時候看别人家放牛,那黃牛喝水,也是咕哝咕哝直接吸的。
屋内異味太重,混合着揮之不去的血腥味,稍微待久了,就令人作嘔。
她很嫌棄。
卻無可奈何。
小少爺喝粥喝得很快,三兩下,一大碗粥就下了肚。
她還帶了三個大饅頭。
卻按住了小孩抓饅頭的手。
小少爺嘴裡發出兇巴巴低吼。
“奴婢三天送一次飯,少爺,這饅頭你留着明天吃,别都吃掉好嗎?留到明天,肚子就不會太餓。”
也不知道這玩意聽懂了沒,傻愣愣不說話。
陶蓉索性收回手,拿出了從别的小厮手裡買來的小書。
她識得字,還是以前在菜地幹活時,菜地前就是學堂,她便總會偷聽夫子講課。
陶蓉人微言輕,厚着臉皮問了好幾個認識的下人,也就淘到這一本。
“這本書給你看,不過你不要告訴别人這書是奴婢給你的。”
說出這句話,陶蓉立即就閉了嘴。
算了。
他一個啞巴少爺,人人避之不及,陶蓉和他說這話不等于是說廢話。
怪物少爺難得安靜下來。
他搶走了書。
“嘩啦嘩啦”
饅頭也不吃了,握着書就借着窗戶邊映進的一縷光,掀開了小書的第一頁。
他隻看了一眼,掃一眼書上密密麻麻的字。
就合上書,坐着歪頭看她。
也不說話,閉合着嘴,變得安靜下來。
黯淡的一縷光下,陶蓉隐約可以望見少爺淡黃色的瞳孔。
那雙空洞詭異的黃眼睛瞧人時,的确滲人。
聽說少爺心口上,還有和蛇鱗一樣的鱗片。
她抿唇,盡量保持鎮定。
掏出帕子,沾了點水,她蹲在少爺面前。
“少爺,下一回奴婢會帶一床幹淨的被褥給你,現在呢,我給您擦臉,您不要咬我好嗎?”
陶蓉直接上手了。
小孩很瘦,臉上的皮肉貼在骨頭上,顯得一雙骨碌碌眼睛大的過份。
她想到曾經的自己。
以前也是餓的皮包骨。
要不是她命硬,挖野草吃草根,或許早就死了。
鼓起勇氣,撩開少爺遮臉的長發,露出一張髒兮兮染血的臉蛋來。
她一邊擦拭一邊開口:“少爺,咱們的命啊,都是先苦後甜,您好好活着,等把東家和夫人都熬死了,您就是府内唯一的主子。到時候奴婢跟着您吃香的喝辣的,天天給您煲最好的甜粥喝。”
在爹不疼娘不愛的啞巴小少爺面前,不講尊卑,不必謹言慎行,她難得放松許多。
“您放心,隻要您不咬我,我就會一直陪在您身邊照顧您。”
木讷的小少爺微動,一雙黯然無神的黃瞳閃了閃。
陶蓉沒注意,低頭笑道:“少爺,把小手手伸出來,奴婢也給您擦擦。”
少爺不配合,不伸手,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也沒見反抗。
倒是相當乖巧了。
微微驚訝,陶蓉摸了摸小孩瘦巴巴的臉頰。
想他從小到大,從沒和别人說過話就算了,應該也沒得到過誇獎之詞。
“少爺真乖,眼睛也好漂亮,您不是怪物,也不吓人……往後奴婢每次來,都給少爺擦幹淨,讓少爺舒舒服服的入睡。”
小怪物的黃眼睛,有了亮光。
陶蓉擦得很輕柔,少爺一動,她雖然會下意識縮手,怕再被咬到,但總歸是不過多懼怕了。
右手她不敢碰,因而隻是擦了一遍左手。
他不會說話,被匕首刺入斷了手指時,也不會喊“疼”。
一刻鐘到了。
陶蓉舒了口氣,該出去了。
她起身,揮散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想法,拎着食盒擡腿離開時,衣裙蓦然被攥住。
回頭。
少爺仰着頭,揪着她的裙角,小嘴翕張,又發不出音。
“少爺,奴婢該回去了,三日後就來看您,饅頭您省着點吃。”
陶蓉扯走小少爺手裡攥着的布料,沒有猶豫,出了鐵門。
她小時候,隔壁養了一條野性未馴的狼狗,專門用來捕野雞野兔。
雖然也用鍊子鎖着,但隻要路過,都會朝人狂吠。
也咬過送上門來挑釁的頑童。
但狼狗除了對主人溫順些,還會對陶蓉搖尾巴。
隻是因為,在狼狗咬小孩被主人棒打禁食三天時,陶蓉偷偷把家裡的死老鼠丢給它吃。
而如今常年被關在黑屋的少爺,和條狗也沒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