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拐進了書屋。
陶蓉愣了很久,她心頭說不出什麼滋味,堵得慌,喉嚨的符水還泛着一點惡心感。
心裡是存了幾分懷疑的心思,但方才符水道士自己也喝了。
直到内頭傳來一聲巨響。
她猛地醒神,握着杯子就沖進了書屋。
“少爺!”
書桌上的書籍翻落一地,小崽子蹲在書桌下。
陶蓉告誡過他,不能再咬人,更不能再像個手腳并用跪在地上。
而今,薛醜不僅像個青蛙一樣爬在書桌下,像是某種進入緊急危險狀态的野獸。
那雙眼,眼白黑氣纏繞,黃色豎瞳成了濃烈赤紅色,他衣領的脖頸上,一顆一顆細密的黑色鱗片正往上延伸。
人不人,鬼不鬼。
剛才還好端端的,現在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道長背對着她,一隻手擡起。
“道長,不要!”
陶蓉心口微緊,以為他要施法,提步便想阻攔。
誰知青年隻是伸手攔下她,語氣沉沉。
“蓉兒,少爺意識全無,妖氣暴漲,會誤傷你!暫時不要過去!”
少女止步,眉頭卻皺的更緊。
什麼妖氣?
重新對上躲在書桌下薛醜的眼睛,她臉色微微發白。
時間僵持,青年側眸,面色凝重,眼神反複示意陶蓉。
少女大氣不敢出,也跟着緊張忐忑。
猝然,書桌下的小野獸動了。
像是敏捷的狼,彎腰躲過玉霖道士,直沖陶蓉。
變故來得太快,少女微微睜圓眼,這麼一瞬,她沒躲,而是下意識伸開手。
她覺得,薛醜現在不會咬她的。
就算他變成這幅醜樣子。
“小心!”
道士擋在陶蓉面前。
沒有使用道術,而是手臂一擋。
薛醜的利齒在眼前閃過,黏膩腥紅的血液飛濺,濺落在少女白淨的小臉上。
她傻傻愣住,不可思議的望着擋在她面前的青年道士,手臂被薛醜咬下一塊血肉。
薛醜滿嘴是血,不再攻擊他們,而是轉身往窗外跳。
一張符篆憑空飛出,冒着幽光,懸在薛醜頭頂,像是突兀吸去他的所有力量,跳窗的小怪物躲閃不急,身子一歪,倒地抽搐。
“道長,您快止血!”
陶蓉扶住道士,眼神複雜的望着他手臂上傷口。
寬袖下的手腕少了一大塊皮肉,卻仍看到深深牙洞,殷紅血迹覆蓋手背,血流不止。
這傷,比她第一次送飯時大腿被啃掉一塊肉還要嚴重。
剛才,薛醜是想咬她?
這小崽子是瘋了嗎?
“您的藥在哪裡?”
青年唇色愈發白,順勢靠上少女削瘦的肩膀上,微抿唇角,才不至于發笑。
“小蓉兒,勿要擔心,藥沒帶在身上,這點小傷,其實也不算什麼。”
“那我送您回去包紮。”
瞥一眼躺在地上閉着眼沒有反應的薛醜,玉霖覺得暫時要在此刻,趁熱打鐵,把話說清楚為好。
不過他閉了閉眼,将部分重量壓在少女肩膀,神色柔弱,嗓音喑啞:“好,麻煩你了。”
*
南院,雅閣。
少女一路攙扶着他,瞧着他手臂的血越流越多,吓得眼眶發紅。
堂屋的小怪胎也顧不得了,隻盯着他的手瞧。
蟄伏在人間多年,隻需最後一擊,他便能完成任務,不出預料,他馬上就可以回妖界了。
可愈是如此,玉霖反倒不疾不緩,并不着急。
低眸,饒有興緻瞧着失了主心骨吓得不輕的少女。
他還以為,這丫頭放棄對他的感情,一門心思放在小怪物身上,認命了。
現在看來,也不全然。
“小蓉兒,藥就在盒子裡,勞煩你幫我取一下。”
少女取了藥。
他攤手,便見少女低頭開始給他上藥。
藥粉灑在傷口上,自然也會覺得疼。
他隻是低低吸了口涼氣。
便見少女雙肩簌簌一抖,烏黑瑩潤的眼眸發紅,緊抿着唇,關切瞥他一眼,手下的動作愈發輕了。
藥粉成了鵝毛,像是撓癢癢似得輕撫過他裸露的血肉上,鼻息除了血腥味,還是少女身上淡淡的甜香。
他的眸光,不自主放在少女粉唇上。
便見這唇翕張,“道長,小少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玉霖喉嚨滾動,目光落在手臂的傷口上,血止住大半,少女正用帕子給他擦手背上淌落的血。
他的手修長白皙,而她的手幹多了粗活,指尖粗粝,手心還有裂口。
沾上他紅滟滟的血,二人的手瞧着相得益彰。
“蓉兒,我實話與你說吧,少爺與常人不同,他自帶煞氣,降生不久便被蛇妖附身,怕傷及少爺性命,我便将蛇妖加以封印。”
仙風道骨的道士直起身,眉目惆怅。
“可蛇妖的妖力會不斷增強。這麼多年,我一直想找人幫我,隻是沒有人敢接近少爺,而我的氣息與妖氣相悖,更不能近身。我原以為,少爺能對你敞開心扉,便還有挽救他的機會。”
“現在看來,封印已經壓制不住了。”
陶蓉心裡咯噔一響:“道長,您的意思是?”
“不消幾日,蛇妖就會突破封印,到時候不論是整個薛府,還是府外的百姓,都要遭殃,連我也不是對手。”
道士面色沉重講了一通,陶蓉聽得默不作聲。
今日,還是薛醜從黑屋出來的第一天。
不久前,還用勺子喂她吃肉。
叫他站着就絕不敢坐着,聽話得不得了。
她還想,以後要如何養好小少爺,如何揚眉吐氣。
可好不容易才馴服了這個小狼崽子,生活終于有了盼頭,結果這玩意體内潛伏着蛇妖。
“道長……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
少女回眸,慣是堅強的丫頭,眼下含着盈盈淚珠。
玉霖眉心微動,他就是在等她這一句話。
*
薛醜身體還在微微痙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