瑠加正添着水,卻忽然被陰影籠罩。
帶着熱度的熟悉氣息逼近,未等她遞杯,佐助已俯身過來。方才還拉得極嚴實的衣領不知何時褪至鎖骨以下,露出一片雪白細膩的胸膛。
也不知他是否故意,瑠加蹲在原地愣了幾秒,眼見那胸膛忽然靠近,幾乎貼上她的面門,距離近到隐約可見衣衫下的更多,一滴晶瑩汗水順着凹陷處緩緩滾落,視線不由自主被吸引,撲面而來的熱度和汗水潮氣又驟然離開。
佐助仿佛無事發生般舉杯一飲而盡,淡淡點評:“好茶。”
他斜目去看甯次,不出意外見到白眼男人的複雜神色。日向甯次忽然哼笑一聲,正在重新系襻膊的手用力打了個緊緊的結。
瑠加的視線在二人身上徘徊,終于明白了什麼。
這兩個家夥……
好幼稚。
可即便她覺得羞恥又好笑,方才所見一幕卻實在具有沖擊性。
若隐若現、陽光下白皙的、略帶薄汗的——
年輕男人們的身體。
停。
不能再想下去了——冷靜、冷靜、冷靜。
瑠加用力甩了甩腦袋,端着盤子果斷起身:“辛苦了,午飯想吃點什麼?”
“簡單些吧,烏冬面可以嗎?”
“好,稍等。”
簡短的談話再正常不過,甯次回頭卻對上佐助欲言又止的神情,有些摸不着頭腦。
與屋外的寒冷相比,屋内暖和太多。
廚房内傳來有節奏的切洗聲,當兩碗清湯烏冬被端上桌時,甯次暗想從前竟不知瑠加的廚藝如此之好——烏冬面香味撲鼻,湯色澄黃,溏心茶蛋火候恰到好處,甚至連每根蔥絲都切得粗細均勻。
“嘗嘗味道如何?”
就在甯次禮貌誇贊色香誘人時,佐助卻已默默動筷。
一碗烏冬面對于成年男子來說不算什麼,兩筷子下去幾乎見了底。甯次錯愕于他進食之迅速,卻見佐助面色平靜地悶完最後一口湯,停頓片刻才緩慢開口。
“……嗯,還不錯。”
得到肯定,瑠加似乎很開心,便将期待的目光轉向甯次。
甯次不疑有他,在二人的注視下夾起一筷送入口中,卻見他動作一滞,仿佛時間靜止,以至于五秒後才開始僵硬咀嚼,待那口烏冬被艱難咽下,一滴冷汗順着額角滑落。
若非深知瑠加的為人,甯次險些以為她想借這碗面暗殺自己。
乍看色香俱全,但這哪裡是食物的味道。
太、太可怕了。
即便這樣形容很失禮,但甯次腦海中還是冒出了那個詞。
歹毒。
男人握着碗的手不由顫抖,伸向烏冬的筷子猶豫懸停,正掙紮間,卻聽一聲毫不客氣的哼笑。
宇智波佐助微微挑眉,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看他吃癟,可細看卻也能發覺他并非如面上表現的那麼鎮定,額角隐約可見青筋凸起,似乎在忍耐翻湧而上的回味。
見甯次久未回話,瑠加眼中的光逐漸黯淡:“果然……味道很糟糕嗎?”
“不,沒有的事。”
甯次立答,瞎話張口就來:“很、咳——很美味。”
“真的嗎?太好了。”
瑠加松了口氣,指着廚房道:“一碗面肯定吃不飽吧,我再去做兩道——”
“不必了!/等等!”
二人異口同聲撐桌站起,就連如臨大敵的焦急語氣也默契非常。
瑠加錯愕地看着他們,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男人們眼神交換,最終是佐助先開口。
“還是我來吧…你不用忙。”
“沒錯。本是你好心收留,怎麼好意思再麻煩你做這些。”
甯次幹巴巴找補:“我也來幫忙,隻要告訴我還剩哪些食材就好……剩下的交給我們。”
說幹就幹。
未等瑠加反應,二人已先後進入廚房。
女人無措地原地站了一會兒,忽聽“咪嗚”的輕微叫聲。
卧在壁爐邊打盹的阿咲過來蹭了蹭主人,瑠加若有所思,端起剩下的半碗烏冬,試探着遞到黑貓面前。
阿咲抽了抽鼻子,狠狠打了個噴嚏,嫌棄地後退兩步,肉爪毫不留情“邦邦”兩拳打在碗沿,繃着尾巴逃也似地跑開了。
“果然……”
女人失落垂頭,卻不知廚房内又是另一番焦灼情形。
誰曾想,兩位天才忍者、大名鼎鼎的人物卻都擠在這一方小空間内,腰系圍裙,手執鍋鏟,活像兩個家庭煮夫的廚藝對決。
都是男人,心底那點小盤算彼此一清二楚,裝什麼大尾巴狼。
移門阻隔了瑠加的視線,甯次便也卸下僞裝,撐着案台涼涼道:“這算第二回合?”
佐助擡眼看他,眼神似在說“奉陪到底”,那股老子天下第一的極緻自信令甯次不爽,但良好的修養使他忍下了挑釁,不由磨了磨後槽牙。
這臭小子,脾氣一點沒變。
“并非謙虛,我的廚藝其實很不錯。”
甯次娴熟地點燃竈台,毫不客氣道:“你單手不方便,不如交給我。”
“廚藝好壞由她說了算。”佐助嗤笑,“敢比嗎?”
白眼男人絲毫不懼:“那就比試看看,若是輸了可别覺得難堪。”
回答他的是佐助一刀斬下魚頭的切案聲。
瑠加擔心他們一言不合打起來,守在門外聽了半晌,廚房内隻有鍋鏟聲,和平得出奇。
食物的香氣透過門縫,絲絲縷縷湧入外廳,勾得阿咲主動蹲守在廚房門前,已是迫不及待擺着尾巴,期待地舔了舔嘴角。
好香啊。
這兩個笨男人還是有點用處的嘛。
瑠加瞧着阿咲翹首以盼的模樣,不由好笑。可當她在滿桌美食前坐下時,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嘗嘗看,哪道菜最合胃口。”
男人們一左一右站在餐桌兩側,好像兩座大山,那股今天必須一較高下的氣勢令瑠加壓力倍增。
“其實都……”
“不許說‘都很好吃’這種模棱兩可的話。”
佐助打斷了她的端水行為,夾了一筷子鹽燒竹莢魚到她碗中,甯次不甘示弱,金黃的天婦羅炸蝦也被推至面前。
在二人頗具壓力的注視下,瑠加隻能硬着頭皮吃了,糾結半晌,實在難分伯仲。
她投降般歎了口氣,“我……選不出來,真的都很好吃。”
倒也不是一碗水端平,而是的确各有風味。
就在男人們想讓她再嘗嘗别的料理時,卻見瑠加扶着碗,垂眸感慨道:“已經很久沒有在‘家’中像這樣坐下來吃家常料理了……自從母親去世後,父親為了照顧我,一切家務從頭學起,做料理也是……”
“可能是遺傳了父親糟糕的廚藝天賦,就算按照菜譜一步步操作,做出來的食物也難以下咽。”
瑠加慚愧又無奈地笑道:“烏冬面很難吃吧……真是難為你們了,倒也不用顧忌我的心情,我對自己的廚藝很有自知之明。”
“别再比啦…你們的料理真的都很好吃,是‘家’的味道。”
聞言,甯次與佐助無聲對視一眼,最初必須一較高下的心情也因瑠加的話偃旗息鼓。
他們不願讓瑠加為難。
“……吃飯吧。”
佐助一錘定音,率先坐了下來。甯次也不再說什麼,順手将小碟魚湯端至桌下,阿咲第一時間跑來,埋頭苦喝,不時發出情難自抑的“喵喵”聲。
下午又開始飄雪,這場雪直到傍晚才逐漸轉小。
瑠加抱着貓,窩在絨毯中睡着了。壁爐的火光照着她恬靜的睡顔,令人不忍打擾。
屋内暖洋洋的令人犯困,佐助站在廊檐下吹風,眼神平靜地望着遠方的凍海。
再過幾日便要立春了,海面的冰也漸漸融化,漂浮的碎冰随海浪起伏碰撞,遠遠聽着像是無數玻璃風鈴的聲響。
日向甯次端着茶杯過來,佐助沒有拒絕,茶水蒸騰的熱氣使他看上去氤氲朦胧。
“鳴人這段時間都在北境,他是來找你的吧。”
面對甯次的提問,佐助低應了一聲,卻也不願多說。
從前日向甯次就并不喜歡宇智波佐助的性格,曾經中忍考試時的少年天才們也曾惺惺相惜,他們背負着共同的家族榮耀與自負傲氣,可佐助終究與其他世家子弟是不同的。
與其說是冷漠,不如說是想要将任何障礙踩在腳下的反骨。
他身上沒有入世圓滑,在目标面前視一切道德羁絆為泥土,他是天生的亡命之徒。
但這份純粹與桀骜終究會刺傷真正愛他的人。
二人在廊下站了許久,佐助視他為空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望着遠方似在思考,卻忽然聽甯次喊他。
“喂,佐助。”
日向甯次的語氣格外嚴肅。
“晚上一起喝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