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天不遂人願,當孩子們聽聞大英雄漩渦鳴人要走時,都哭哭啼啼說還沒來得及要簽名,任憑玉子婆婆怎麼安慰都不罷休,隻能求山葵瑠加領着孩子們去城門口瞧一眼是否還來得及。
方走近城門,瑠加便見到了那一黑一橘的醒目背影。
孩子們一擁而上,将鳴人圍得水洩不通。對此早已習慣的鳴人應付起來輕車熟路,孩子們鬧了小半日才平息,依依不舍地向偶像告别。
山葵也是崇拜者之一,将簽名小心翼翼捧在懷中,通紅着一張臉鞠躬道:“真、真是給你添麻煩了——非常感謝!我這就帶孩子們回去!”
瑠加簡單道了别,本欲随他們一起離開,卻聽鳴人道:“瑠加姐,麻煩等一下,我有話與你和佐助說。”
她不得不停下腳步,心底的不安在此刻無限放大,當鳴人的懇求落入耳中時,高懸之劍終于斬下。
宇智波瑠加閉上了眼睛。
“雖說輝夜已被封印,但忍界目前對大筒木的了解還是太少,若不盡可能多地搜集情報,誰也不知下一次危機會何時降臨,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漩渦鳴人表情凝重,語氣也十分誠懇:“能做到這一點的唯有擁有輪回眼的佐助,除大筒木外,近期還發現有‘曉’的殘黨在各地活動。我知道我這麼做很讨人嫌,但佐助,我必須得張這個口——”
“曾經木葉對宇智波的虧欠是無論如何也還不清了,可卡卡西老師和大家已正視錯誤,此次為宇智波一族立碑正名,都是希望木葉能與宇智波從新開始——不僅是木葉,整個忍界需要宇智波的力量。”
“佐助,即使政見不同,但我們渴望和平的心是一樣的…所以拜托你,幫幫我吧。”
黑發男人面無表情:“說完了?”
“啊?嗯…嗯。說完了。”
“我拒絕。”
這果斷的回複甚至不經思考,不僅鳴人,就連瑠加也不由愣住,側頭錯愕地看着他。
回過神來的鳴人哀嚎出聲:“诶?!诶——!不再考慮一下嗎…這真的很重要!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也沒在和你說笑。”
佐助蹙眉,語氣甚至可以稱得上冷漠。
“我從未求過你們做這些,也不會因此生出任何感動,這是木葉一直以來欠宇智波的。即便你們毫無作為,甚至歲月史書又怎樣,僅憑自己我也能重振昔日宇智波的榮耀。”
“你說你理解我的痛苦,不再試圖帶我回木葉,可你如今所求與希望我成為下一個‘木葉的宇智波鼬’又有何區别?鼬一輩子都困在木葉的思想囚籠中,但我不是他。”
這番平靜卻犀利的質問令鳴人啞口無言,金發男子無言以對,攥緊雙拳又放下,面上閃過無數複雜神色。
“佐助……”
他掙紮半晌,還是忍不住道:“如果你真的不願與木葉和解,好吧——可哪怕是看在我們這麼多年的情誼上,也是關乎這個世界的安危,算我個人懇求你……難道也不行嗎?”
“看來你還是不明白。”
佐助果斷道:“我從未懷疑過你我之間的羁絆,也曾被你願意與我一同死去的決心打動,但人都是會變的。從前的你尚能做到,那麼現在呢?”
“等你做了父親,成為了火影,有難以割舍的愛人與孩子,整個火之國乃至忍界都倚仗于你,到那時你還能說出‘要死一起死’的話嗎?”
“我……”
鳴人欲反駁,可讷讷張口半晌,硬是沒能吐出一個字。
宇智波佐助曾認為鳴人能理解他的孤獨,可他錯了。
這一路走來,漩渦鳴人身後的夥伴越來越多,他們站在陽光下,站在正義中,簇擁着意氣風發的金發青年,而鳴人也從未忘記佐助,執着地追尋着他,身邊永遠留有一個宇智波佐助的位置。
但望着那擁擠的人群,那刺目的陽光,佐助清楚地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道路。
名為木葉的巨樹萌發嫩芽,長成了一棵新的樹。
漩渦鳴人便是紮根木葉的樹苗,趨向着名為“宇智波佐助”的光生長,以宇智波的屍體為養料,維持火之意志的永不熄滅。
但佐助知道鳴人永遠不會從木葉拔根而起,無論枝丫如何向他傾倒,樹的根就在那裡,哪怕枯死腐朽,根也不會挪動分毫。
佐助沒有根,他隻是一片脫離巨樹的葉,他的宿命是在風中飄零,在黑暗中獨自腐朽。
陽光和雨露滋養不了他,也阻礙不了他注定的消亡,他放縱自己與狂風共舞,期待着于不久将來的死亡。
但宇智波佐助并不是孤身一人。
有人願意與他一起共沉淪。
所以當他望着鳴人所站之處的光明燦爛,沒有豔羨,沒有失落,唯有“不是同路人”的感歎。
正因為被堅定的選擇,無時無刻感受着偏愛與支持,佐助可以放肆地追逐自己想要的目标,他知道那個人一直都在。
可人心都是肉長的,失望累積多了,這一次宇智波瑠加決定離開。
也正是在追逐瑠加的這段旅程中,佐助真正通透地明白了自己想要什麼。
“承認吧,鳴人,一切都回不去了。即便有羁絆存在,但我們終究不是同路人,從前不是,以後也更不會是。”
瑠加怔怔望着身邊人,正當大腦一片空白時,忽然被人握住了手。
佐助沒有看她,但與她十指相扣的掌心溫暖有力,堅定地好像這輩子都不會松開。
“鳴人,你有你要守護的世界,我也有要守護的家人,這二者不分高低貴賤。在我眼中,宇智波瑠加的快樂遠比這個世界的安危更重要。”
佐助漆黑而極具壓迫感的目光直直盯着鳴人。
“如果你當真視我為摯友,真心期望我快樂……那就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漩渦鳴人沉默良久,這是自終末谷之後他們二人的又一次交心。
當那番陳述落在耳中時,他幾乎不敢相信面前人是那個決心與整個世界為敵的宇智波佐助。可當看到他緊握着宇智波瑠加的手時,鳴人忽地就理解了。
佐助說要守護家人。
漩渦鳴人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自來也可以倚靠着午睡的寬闊背影,想起了玖辛奈說“感謝你讓我成為母親”時哭泣的面容,想起了臨别之際波風水門對他說的那句“生日快樂”。
若此刻他近在咫尺的火影理想能換回四代目夫婦的性命,漩渦鳴人也是願意的。
佐助比他更幸運,他看向宇智波瑠加的眼神中滿是對家人的眷戀與愛。
追根究底,他本就是為了家人才走上了這條道路。
這是木葉和所謂“革命”理想永遠給不了他的。
漩渦鳴人希望佐助幸福,也正是此刻鳴人終于意識到,他自十三歲開始追逐的背影,終究還是離他們遠去了。
十三歲的佐助離開木葉隻為堕入黑暗。
現在的佐助離開木葉卻在走向光明。
他再沒有理由阻止他。
鳴人突然笑了起來,但笑容中卻滿是自責與苦澀。
“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明白了。”
他轉向一直沉默的瑠加,令人意外道:“……抱歉,瑠加姐。其實來找佐助的時候我心裡清楚會使你們二人分開,但我還是自私地想要将佐助帶走……口口聲聲打着‘忍界安危’的幌子,實際上是出于私心……在你看來,這樣的我一定很虛僞吧。”
瑠加不知該如何回應,卻聽鳴人繼續道:“放心吧,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們了。”
“比起佐助,身為未來的七代目…我才是更應該扛起忍界重擔的人——”
“我會永遠記得宇智波的痛楚,并且避免再讓類似的悲劇發生……我相信未來總有一天,木葉的每一個人都會沐浴在陽光下,快樂且自由地活着。”
這番發言振奮人心,但佐助隻是勾起唇角,一如從前冷淡道:“又在得意忘形。”
“喂喂!——對我有點信心啊!你這家夥!”
鳴人不滿地又嚷嚷了幾句,待發洩完不滿,表情重歸平靜。他深深吸氣,長歎一聲,像是鼓足了勇氣與力量,萬分珍重地向摯友伸拳。
這份互為半身的附骨羁絆萬語千言化為一句簡短道别。
“再見,佐助。”
至此,他們之間再無執念。
黑發男人伸手與他碰拳,唇角噙着淡淡笑意。
“啊…保重——吊車尾的。”
直到漩渦鳴人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盡頭時,瑠加仍久久凝望着白霜城人群熙攘的街道。
佐助陪她站了許久,久到清晨的太陽攀上山頭,将女人漆黑的長發鍍上金色,刺目的晨光落入眼底,瑠加的睫毛顫了顫,才如夢初醒般呢喃發問。
“……這樣不好嗎?”
她的聲音太小,佐助不由湊近去聽:“什麼?”
瑠加蹙眉,眼神空洞而迷茫:“若因為我……讓你放棄一直以來的理想與堅持,我不希望你為我妥協。”
“不是妥協,而是主動選擇。我沒有任何不甘或委屈。”
黑發男人長歎一聲,格外認真道:“瑠加,我之所以在終末之谷活下來,不是因為鳴人或者别的什麼…而是因為你。”
聞言,瑠加的眼睫輕顫,嘴唇輕啟張合,卻始終吐不出一個字。
“彼時的我已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但我放不下你。”
“我明白短期内你的心結難以解開,但我願意用後半生的行動來‘贖罪’。你可以試探我,考察我……”
“你永遠擁有在這段關系中随時抽身的權利,也永遠擁有無條件說不的權利,但我隻有一個請求——再試着相信我一次。”
宇智波瑠加是他唯一願意低一輩子頭的愛人。
即便這份心結至死未能解開,佐助亦不打算放手。
除愛情外,他們早已是不可割舍的家人,是彼此生命的見證。
亦是彼此的歸宿。
瑠加呆滞許久,呼吸逐漸急促,忽然被人捧住臉頰。
黑發男人湊近了她,拇指小心抹去她眼角的淚。而此刻瑠加才發覺,自己竟然早已淚流滿面。
“别哭,瑠加。”
她聽男人低聲哄他,可眼淚卻像到達極限的洪閘,驟然釋壓洶湧不止。
霜之國的積雪在暖陽下逐漸消融,街道屋檐的雪水滴嗒嗒滾落。
“立春之後,就是春天了。”
她被人攬入懷中,佐助低而溫和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我們還會有很多很多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