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現在不是了。
“要麼,别提此事,我們還是朋友,是兄妹。”
這是嬌嬌兒給他最後的體面。
撇去最合适的丈夫不談,他也是嬌嬌兒的青梅竹馬,像個大哥哥一樣護着她,寵着她,容忍她的胡言亂語奇思妙想。
可是人不能這麼貪心。
嬌嬌兒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她沒有辦法像書裡寫的,成為一個等待前去戰場的丈夫歸來,從青絲變成白發的姑娘那樣。
若是蘇瑾一願意向他家提親,願意給她一個等待的理由,一個等待的名分,嬌嬌兒願意等的。
現在,就看蘇瑾一到底怎麼選。
是要抗衡母親的掌控,自己做決定,要和嬌嬌兒定親,兩人确定下來,從此嬌嬌兒長發挽起,做一個等待未婚夫歸來的未婚妻。
還是順從母親,聽母親的話,做一個乖順的好兒子,但嬌嬌兒也不會等他,她會嫁給别人,做别人的妻子,從此與蘇瑾一再無瓜葛。
嬌嬌兒在等他的回答。
蘇瑾一低頭掙紮着,他已經掙紮很久了,在得知嬌嬌兒要他提親的時候開始,到現在的他要離開臨江城前往京都。
終于在此刻,他迎來了審判。
他等來了結局。
這個結局是嬌嬌兒逼他選的。
她不允許他全都要,她要他在此刻、在她面前,做下決定。
半響,嬌嬌兒聽到了一句輕輕的“對不起”。
如水霧般,散在滂沱大雨中。
嬌嬌兒一刻猶豫也沒有,擡步離開。
蘇瑾一站在她的身後,大雨将他的頭發淋的散亂,衣裳也重重地垂在地上,像一顆被雨壓彎了腰的青竹。
狼狽又可笑。
在大雨裡,嬌嬌兒一邊走一邊哭,街道上已經空無一人,家家戶戶門窗禁閉,她哭的放肆又混亂。
“王八蛋蘇瑾一!去死吧!騙子!王八蛋!”嬌嬌兒一邊哭一邊罵着。
罵聲被隐藏在雨聲裡,隔絕了心狠,隻剩委屈。
走了半路,嬌嬌兒哭累了,她還是有點理智的,躲在一家廊下從書箱裡翻出傘來。
今日宋春白知道她會等蘇瑾一,可不會來接她,回去感冒了又要被宋母罵,為了這個王八蛋,劃不來。
黃色的油紙傘剛在廊下撐起,一輛豪華的馬車慢悠悠地從嬌嬌兒面前駛過,然後停在她的面前。
嬌嬌兒:“???”
她擋人家路了?
她剛想起身讓開,車轅上的小哥沖她咧嘴一笑。
車簾也在同時掀起,裡面漆黑一片,但聲音卻極為熟悉。
“同學,又見面了。”
他的聲音與雨訊之前的聲音重合到了一起,嬌嬌兒看了眼車轅上的小哥,靈光一閃道:“是你?!”
————
馬車裡氤氲着熱氣,小桌上巴掌大的茶壺咕噜噜燒着開水,車廂裡散發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有點甜,又有點清爽,有種花汁落在青竹葉上的感覺。
嬌嬌兒拿着一張手帕擦着身上和頭上的水漬,但是她渾身已經濕透了,不管怎麼擦都是濕漉漉的。
“真不好意思,把你的馬車弄髒了。”嬌嬌兒有些愧疚,她盡量地坐在靠馬車外邊上的位置。
馬車裡坐着的是位少年,他面容清雅,眼睛裡透露着溫柔與親切,嬌嬌兒對他生不起一點的排斥心。
“東西墊了就是給人坐的,不必在意。”少年的聲音也輕緩溫柔,嬌嬌兒感覺自己恍惚在一場夢裡。
“水開了,同學有什麼喜歡的茶葉嗎?”少年纖白的手指一手用夾子夾着茶壺蓋,另一手卻指着一排盒子,上面用琉璃做了透明的蓋,透過琉璃能隐約看見裡面是什麼顔色的茶。
一看就很貴。
嬌嬌兒擺擺手:“喝水就好,喝水就好。”
她什麼茶也不認識,倒是喝過路邊一文錢一碗的大葉茶,就倆字,難喝!
少年沒有多勸,給她溫了一個茶杯,又給她倒了一杯熱水,水流細細的落入杯中,聲音清脆悅耳。
“有些燙,可以先用來暖暖手。”
“好的好的。”嬌嬌兒放下擦頭發的帕子,用手輕輕摸了一下,果然燙的很,她小心地護在手心取暖。
“同學,上次都忘記問你的名字了,你上次借我的傘我托師長去問,一直沒找着人呢。”
“我不是你們學院的。”少年微笑道。
車廂裡有些暗,看不具體他的神色。
他沒有繼續解釋,嬌嬌兒也沒有具體問,這人不管怎麼說都是幫她,她沒必要追根究底。
“今兒的雨真大啊,不知道又要下幾天。”嬌嬌兒掀開簾子看了看窗外。
窗外黑漆漆的,北風呼呼地吹,像一隻恐怖的野獸,被囚禁在天地之間,狂野嘶吼。
少年盯着她的側臉,瑩白如玉,眼如秋水,想到蘇瑾一即将離開她,心中不禁洋溢着快樂,臉上的笑容愈發真誠。
“總會有天晴的。”他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