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遠比程昭行所想的要更加小心謹慎,程昭行垂眸一甩長槍,鋒利冷白的槍頭蜿蜒流下一串血液,鮮紅無比,他面前的人已經徹底失去呼吸,倒在地上,卻并沒有更多的人再續上場。
這意味着對方沒有加碼,而是選擇直接放棄這裡。
程昭行感到幾分麻煩,微微抿唇,思考過後還是選擇暫時離開,他轉身動用特殊手段離開這裡。
離開場内,回到備戰的小小土窩,整潔古老的武器架仍然沉澱在落日的光輝中,向他問過話的老人仍舊穿着時髦的厚外套,在他旁邊,一個年輕的女孩正和他搭着話。
女孩一張圓圓的臉沾滿了灰塵,看起來髒髒的,漏出來的那雙同樣圓圓的杏眼不似年輕人一般清澈,反而頗為滄桑,看起來像是經曆過很多故事的人。
如果換個地方相遇,程昭行說不定會因為女孩眼中的滄桑起幾分閑聊的興趣,不過他現在在工作,程昭行收回目光,在腦海中思索着接下來的路線。
他負責的是追殺,與他同行的饅頭負責尋找鑰匙,他們沒有一個确切保護人質的人員,此刻大部分人質到了他這裡,如果再繼續追殺,未免有些拖累。
怎麼辦才好呢,如果另一批隊友已經把鬼市說服就好了,讓鬼市來協助他們保護人質再好不過了。
不過怎麼可能呢,所有經過調查局嚴苛考試成為調查局外編成員的污染物,對于調查局都十分堅定,更别提鬼市是當年阿晗做升學考試時親自帶進調查局的——阿晗所帶進來的一切,都不會出錯。
能讓鬼市被幹擾,無法參與進它自己的領域已經是他們最大的努力了。
要是能讓人質們留在這裡,自己獨自進行追查就好了。
“這位……先生,你好。”程昭行思考過程中,那個圓臉女孩緩步邁到了程昭行面前,她一雙杏眼滄桑深沉,像是一片沉寂的深潭,她面色禮貌疏離,大大方方道:“可以占用您一會時間嗎?”
程昭行懶散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并未猶豫,點頭道:“當然可以。”
圓臉女孩笑了笑,“請問您接下來的行動可不可以帶上我們?”
程昭行微波不起的眼神微不可見地一變,銀白色的冰冷面具遮掩了他的神色,他沒有說話,等待圓臉女孩繼續講下去。
圓臉女孩從容不迫道:“我大概能猜出我的親人做了什麼,我沒有包庇他們的打算,相比那個,我更害怕他們會在我身上動些手腳,這些手腳的定義很廣泛,讓我們獨自在這裡存在很大的變數,到時候您再回援很可能來不及。”
圓臉女孩說的可能性很大,因為程昭行面對的是一群徹頭徹尾的瘋子,你不知道瘋子會做什麼,他們會做任何反常、甚至與自己先前打算相違背的事,好比放棄自己的優勢前來殺幾個無關緊要的普通人。
調查局規則其二,永遠将群衆放在自己之前,保護為首要。
程昭行神色未變,他拿出調查局專業、标準、統一的安撫式嗓音安慰道:“本應如此。”
他像是一直就是這樣想的一樣,誠懇真誠。
圓臉女孩點點頭,沒有揭穿,而是露出抹淺笑,微微欠腰道:“謝謝您。”
她退回到老者身旁,轉身時若有若無地歎了口氣,很淺,很輕。若非程昭行有“風”提醒,絕對發現不了。
程昭行面色無異,他行動如常,一邊走到牆壁旁,一邊側耳聽“風”,“風”将二人的對話一五一十傳過來。
圓臉女孩回到原來的位置,與面色憂愁的老人面對面溫婉笑道:“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轉移陣地而已。”
老人似乎還想再追問幾句,但圓臉女孩帶着微笑轉移了話題,她看上去像是個鄰家姐姐一樣,好奇溫婉詢問:“轉移陣地這個詞聽着就很高級,和爺爺你說的那個外套材質一樣高級。說起來,爺爺你那個年代是怎麼保暖的啊?”
老者顯然有些心不在焉,勉強算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完圓臉女孩的問題,直到話語裡再次提到他的孫子。
他對圓臉女孩問道:“現在的東西我都不知道了,我孫兒給我說一大堆,我都聽不懂,姑娘,你也是年輕人,應該懂這些。”
“我對這些不怎麼感興趣,隻是聽說過,現在年輕人除非專業如此,其實很少有懂這些的。”圓臉女孩搖搖頭道,“您孫子應該是為了您專門去了解的。”
“是個孝順孩子。”她最後總結道。
程昭行沒再聽下去,他根據“風”所告訴自己的消息,以及其他一些信息綜合得出判斷,對隊伍宣布接下來的計劃,“大家接下來跟着我往外走,不要走散了。”
他真誠許願他面前的諸多人會老老實實跟着他,不要添亂。
程昭行說完,擡步到一處牆壁處,他摸了摸牆壁,确定這處便是饅頭給他留下的通道後,轉身對衆人點頭道:“大家從這裡出去。”
諸位人質很聽話,沒過多少時間便全部離開,空留下一個空空蕩蕩備戰間。
程昭行點好人數,轉頭走到隊伍前時,眼眸向左手處一瞥,看見溫婉的圓臉姑娘面色溫和地同一臉呆滞的商戶打招呼。
鬼市内的商戶都是彌留世間的鬼魂,呆滞沒有靈氣,既無歸處也無來處,隻有潛意識作祟,做着條件反射似的動作,偏偏卻又要強硬地留下,不肯安息而去。
程昭行對此不做評價。
圓臉姑娘卻好似看不出它們的反常一樣,趁着程昭行清點人數,勘察周遭的瞬間膽大地同它們說話。
程昭行留意着那邊的情況,卻并沒有阻止,鬼市不會傷害普通人。
一群被呆滞商戶吓得瑟縮的人群裡,唯有和圓臉姑娘聊過兩句的老者邁出來,他蒼老的雙眼看了看程昭行,注意到程昭行沒有阻止圓臉姑娘後,慢慢靠近了圓臉姑娘,放輕聲音問:“他們……你不害怕嗎?姑娘。”
他原本想問這到底是什麼,但想了想覺得圓臉姑娘也應該不會知道。
圓臉姑娘原本在低聲問商戶賣的什麼,多少錢。
商戶回答了第一個問題,面對第二個問題時卻還是在說自己賣的什麼。
聽到老者的詢問,姑娘收回落在它們身上的目光,她回頭溫婉地笑了笑,搖搖頭以示否定。
“各位,跟好我。”程昭行在隊前領頭而行。
聲音落到圓臉女孩和老者的耳朵裡,他們二人沒有耽擱,利索地跟上隊伍,圓臉女孩目光自前方程昭行單削的背影上一閃而過。
不知為何,她滄桑的目光有些閃爍,她咽下将将脫口的托詞,忽然斂下眸子輕輕道:“您察覺到過嗎?那些商戶身上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