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殘陽似血,謝松意在他面前立誓,要斷掉以後的仇恨與殺戮,他為自己的誓言付出慘重的代價,卻也真正做到了。
史書說他斬殺了世間最後一隻古獸長生,他不知道那是誰編纂的用以謊言蒙蔽世人,想改也改不了。
他現在隻是一縷靈識,史書在皇宮,幾百年前流傳至今的東西,且不說聖人是否允許他改,單是放任拜長生這一行為來看,聖人就不可能讓他改。
他若沒求長生的私心,早就禁止拜長生了,史書上的謊言,不正好有利于他求長生麼?
衍國可以修行,人妖共存,既然這些都有了,那麼求長生的機會為什麼不可以有?真正的神仙又為什麼不可以存在?
他們都在賭那位萬壽主是真正的神仙,妄想借此打破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所以即便路上如何艱辛危險,也阻止不了人們求長生的心。
而宮裡那位聖人,自然也樂見其成。沒人求到他可以等,有人求到他可以問。
其實每年都會有人求到,隻是沒了去向。人們都說他們是成了仙一步登天了,在天上不願下來。
人們在賭,賭自己能求到長生。聖人在等,等一個求到長生還能再回來的人,然後問他求得之法。
他是一國之君,生殺予奪的大權握在手裡,他問了,誰敢不說?
謝行錯自嘲的笑了一聲,突然覺得做一縷靈識也沒什麼不好。
這人間太混沌,他就待在祠堂裡,透過那一扇門就能看到須臾山的春夏秋冬,偶爾逗逗來祠堂罰跪的晚輩,和那些老祖或者後來的掌門說說話。
時間的流逝不會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可以不被世俗困擾,倒也清閑自在。
“在想什麼?”
謝松意清冷的聲音傳來,謝行錯回過神來,瞥金絲楠木制成的牌位一眼,又看向謝松意,笑道:“我在想你什麼時候來給我送牌位。”
“今天。”
“嗯,”謝行錯點頭,“我看到了。”
林鶴眠跟在謝松意身後,他趁着二人聊天環顧四周,發現老祖們不論年齡大小,除了謝行錯之外,都悄悄盯着謝松意,個個鹌鹑似的窩在牌位上飄着,大氣都不敢出。
林鶴眠:“……”
林鶴眠挑眉,他覺得這些老祖應該是害怕謝松意再給他們的牌位跪裂縫。
“通天墟封印為什麼會炸?”謝松意問。
“這個啊……”謝行錯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當初我設封印的時候沾了點妖氣沒來及處理,用禁術時靈力不純粹,我估計鶴眠這孩子的靈力太純粹了,封印本體蘊含的妖氣無法承受,消散之際就連同封印一起炸了。”
“沒道理啊。除妖或多或少都會沾染些妖氣的,鶴眠這孩子怎麼可能會絲毫不染?”最後一個牌位上的靈識對林鶴眠上下打量一番,發現他身上沒有任何妖氣。
林鶴眠也疑惑:“可能因為我是天生劍胚,妖氣不能影響我?”
“不可能。”
謝松意搖頭,他這幾百年來也見過不少天生劍胚的人,但沒有一個會因為這種體質而不受妖氣影響。
除非……
謝松意猛地回頭,他想起什麼似的問林鶴眠:“你師父是從哪把你帶回來的?”
“不知道,我醒來就在須臾山了。”
其實他也挺想知道師父是從哪裡把他帶回來的,他記憶不全,隻記得父母為了保護自己被長生害死,而後就是幾百年的沉睡。
前者他可以說出去,但後者是他埋藏最深的秘密。
以前是因為他認為自己一介凡人活了幾百年,說出去大概率會被當做妖。
但謝松意給他傳信後,他找到了一個新的理由。
如果自己的事被傳出去,聖人肯定會有所耳聞,到時候難免會找上他,這一找,怕是要生出許多麻煩。
但看謝松意剛才的神态,他好像知道些什麼。
或許,謝松意和自己一樣,都是因機緣巧合無法沾染妖氣的受害者;又或許,他是妖?
林鶴眠始終無法對謝松意的身份妄下結論,謝行錯輕咳一聲,将他喚回神,問道:“鶴眠,你可知你師父去了哪裡?”
“師妹昨日來信說師父去了煙帳山和各宗掌門商讨通天墟的事,估計這幾天是回不來了。”
“那就不問了,”謝松意道,“我沒時間等他回來。”
林鶴眠跟着點頭:“我也是,不會沾染妖氣是好事,問不問對我來說不重要。”
其實問不問挺重要的,但重要程度遠不如斬長生和尋找那隻煉毒的妖。
“不問也行,不過你這孩子也該回來了吧,清玲那丫頭說你下山快半個月了。”第一個牌位上的靈識說。
“老祖,我就是來送牌位的,回來的話,得四個月後了。”
“四個月後!你小子要在山下安家啊?”第三個牌位上的靈識眼珠子都瞪出來了,驚訝之後,他才想起不對勁的地方,問道:“不對,你去通天墟修封印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