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鶴眠喝了醒酒藥,才想起來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滿公子為何要對你大打出手?”
“一場誤會罷了。”謝松意頓了頓,“幫我一個忙。”
林鶴眠放下藥碗,擡眸問:“什麼忙?”
“如果桐伯問念念的病是怎麼好的,就說你用靈力救了他。”
林鶴眠恍然大悟,想來是謝松意救念念卻被滿紀誤認為要傷害她所以才打了起來。
“你為什麼要瞞着桐伯真相?”林鶴眠不解。
明明救念念的人是謝松意,他卻要把功勞推到自己頭上。
謝松意隻是歎氣:“桐伯不會希望我有靈力的。”
林鶴眠微怔,他抿了抿唇,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謝松意是妖,妖有靈力,多麼矛盾的一件事,傳出來都不一定有人信,這種事忤逆天道的行為都是有代價的。
他不知道代價是什麼,但肯定不會有好結果,這中間的過程想來也是是常人難以忍受的。
但謝松意身上的靈力幾乎和妖力持平,他能感受到謝松意在隐藏實力,但沒有刻意隐藏妖力,因為他身上的靈力和妖力已經達到了可以相互抵消的程度。
這麼多的靈力,他吃了多少苦?
林鶴眠嘴唇微張,他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把話收回去了,點頭道:“好。”
“謝謝。”謝松意眉眼一彎,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淺笑。
“沒什麼。”林鶴眠搖頭,“滿公子那邊……”
“老闆想帶他們回自己的客棧。”
“回客棧?”林鶴眠挑眉。
念念的身份和病症二人第一次見面時他便看出來了。
妖族有一種發病率極低的失心症,患病後患者會随着年齡增長而逐漸忘記一切,然後變得癡傻,最後成為瘋子,癫狂一生。
這種病在普通妖身上并不常見,但在半妖身上極易出現,而念念就是半妖。
滿紀有沙妖妖丹,他怎麼會不知道念念是半妖,可他依舊選擇收養被抛棄的念念,所以昨晚滿紀重傷謝松意,他出劍時也并未想過要殺了對方,隻是威脅他。
半妖十歲以前和常人無異,十歲後便會逐漸顯出妖的特征,若無人引導,妖力可能都無法控制。
“念念是半妖,對她來說,留在老闆身邊最好。”謝松意為林鶴眠解釋。
“滿公子會同意麼?”
謝松意又笑:“那就看他願不願意信老闆一次了。”
滿紀最初是不信老闆的,他抱着念念,執意要離開。
老闆并未阻攔,隻是說:“三百多年前的滿家先祖滿酉君出任刑部尚書,這才有了京都滿家的存在,此後滿家人才輩出。”
滿紀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着老闆,眼中隐隐有些許憤怒。
滿家先祖的名字向來不對外公開,史書又在宮裡,很少有人知道先祖叫什麼。
老闆是妖,按理來說根本沒有接觸史書的可能,許是他早年曾與自家先祖接觸,又或許……
“你調查我?”
老闆笑起來:“不是調查,從三百三十年但三百三十七年前的朝堂之事我都清楚,又恰巧因某些事與尚書大人有過一面之緣。”
滿紀不自覺的警惕起來,他抱緊懷中的念念:“你到底是誰?!”
念念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老闆看了好久,突然指着老闆叫起來:“哥哥,是将軍!是将軍!”
念念說不清楚,但滿紀能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他給念念講故事,基本都從祖上入朝為官開始講,再往上他也不知道。
滿家先祖滿酉君入朝為官時,同期還有一位英年早逝的将軍——聞人璟。
因為這位将軍的事迹在史書上大部分都是某某年幾月幾日大捷,退某國兵,收複失地多少裡,受賞多少之類的話,所以他給念念講聞人璟時,是從先祖留下的日志中挑了一部分内容講的。
滿酉君的日志裡提到一個人,那人,準确來說是妖,無名,滿酉君卻用一段話來記錄這位無名的妖。
朝中人人皆知此乃妖物,亦知他無害人之心,相比之下,險惡之人,雖有人形,終不如妖。可惜将軍早逝,此妖随之浪迹天涯,我終生不知其姓名,甚是可惜。若後輩有緣相遇,還望代為問好。
“滿公子,您可願意信我?”老闆又笑。
“您的名字?”
“聞人。”
“這是姓。”滿紀急切的想替先祖知道老闆的名字。
“我知道。”老闆微頓,又補了一句“我現在就叫這個。滿公子,你可信我?”
滿紀起初不說話,片刻後,他鄭重點頭:“信。”
老闆帶着滿紀和念念回了客棧,林鶴眠和謝松意準備停幾天再走,主要是謝松意的身體不允許他去拜長生。
到了客棧已經是晚上,客棧已經打烊。
滿紀帶着念念進了客棧後的小院子,院子正中是大廳,大廳裡擺了一張大圓桌和好幾個圓凳。
剛踏過門檻,正在裡面擦桌的圓石就很有眼色的幫滿紀拿走手裡的包裹。
“你們以後住在這個院子就好,這裡是大廳,我們吃飯的地方,你和念念的房間在最北端。”老闆看着間歇性精明的圓石,無奈搖頭。
圓石必須精明啊。
自從老闆開了這家客棧,店裡就隻有他和尖石倆夥計,再不精明點,未來的同事跑了,他和尖石還得忙成狗。
“謝謝。”滿紀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聲音特别小。
跟一隻妖怪回家,以後還要和他住在一起,對他而言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
“你想做什麼?”老闆又問滿紀。
他這店裡人手真不咋夠,不過他也不想招太多人。如今滿紀來了随便給他安排個差事又怕他不滿意,倒不如問問。
“管吃管住就行,我什麼都可以做。”
“你什麼都不做我也會管吃管住。”老闆笑起來,“圓石和尖石平日裡沒少偷懶,逢年過節該給的依然得給。你放心在這裡住就是,不幹活也不會讓你缺吃少穿睡大街的。”
念念眨巴着大眼睛,想了一會,說:“哥哥可會做飯了,讓他去後廚好了,這樣大家都能吃到哥哥做的飯。”
老闆輕撫着她的小腦袋,臉上笑意依舊:“這可不是我說的算,得讓你哥哥自己選。”
“我就去後廚好了。”滿紀毫不猶豫的回了一句。
“也行。”老闆思索一番,點頭答應了。
尖石匆匆跑來,手裡還端着一個大托盤,托盤裡放着一些很簡單的飯菜。他将飯菜一一擺在面前的桌子上,随後看向老闆:“您也來吃點?”
老闆搖頭:“不了,我去前台對一下賬,你們吃吧。”
老闆說完就走了,尖石知道他的性子,也沒挽留,轉身招呼滿紀和念念:“你們愣着幹什麼,快來吃啊。”
滿紀盯着老闆的身影望得出神,聽了尖石的話才回過神來,念念不等他走過去,拉着他的手就湊上前。
大廳沒關門,裡面的聲音清晰可聞。
“哥哥我要吃這個。”這個聲音奶裡奶氣,不用想也知道是念念。
“尖石,你做的粥齁鹹啊!”這個氣急敗壞的聲音是圓石。
“我放的明明是糖!”尖石憤怒的為自己辯解,緊接着就是一道吐口水的聲音。
老闆不用看就知道,圓石肯定是把那碗鹹粥塞尖石嘴裡了,然後尖石沒忍住直接吐了出來。
月光将老闆的身影拉的細長,他再次将那些熱鬧抛在身後,獨自走過漫漫長夜。
等對完賬回來,飯菜早被收拾了,圓石正拉着滿紀打葉子牌,滿紀根本不會,但架不住圓石熱情,念念說她也想看,隻好硬着頭皮上。
老闆倚着回廊下的欄杆,靜靜地看着屋内衆人,恍惚間竟生出一種錯覺,仿佛他還在将軍府。
将軍府并沒有多少下人,五根指頭都數的過來,府上大小事務又都是他處理,管家形同虛設。
他性子好,遇事也不惱,又總是一副笑盈盈的樣子,府中有些下人和他打照面打多了,關系都不自覺的親近了。
将軍府人少,對外階級森嚴,關了門,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下人主仆親如一家,這樣的日子倒也溫馨。
冬夜漫長,有時落了雪,晚上就更冷了。
他屋裡暖和,下人的屋子也有炭火,但他們卻總愛擠在自己屋子裡,有時還和管家一起。
還說什麼等将軍來了公子這屋子可就不能這麼熱鬧了,這話說多了,又會換成公子不會找将軍告狀吧?千萬别啊,不然以後我們就不能來了。
他總是笑而不答,抱着湯婆子看着他們嬉鬧。
管家姓羅,是個中年人,經常帶着一群人在他屋裡打葉子牌,隻論輸赢不下注,屋裡總是很熱鬧。
但打葉子牌時總會有個特例。
那個特例是一位小姑娘,名叫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