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紅雨立在回廊裡。
此處是她與孟華風居住的小院,平日裡很清靜,并不常有人來,除了那每日在午後來給孟華風送藥的小厮。
最近雪停了,院子裡便更靜了,她在這兒掐着時間等着,閉着眼睛就能聽見那送藥小厮匆匆的腳步聲。
小厮被她攔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道:“秋副堂主。”
孟紅雨聽他這樣稱呼自己,心下了然,果真孟拂霜有意隐瞞她,功夫做得這樣足,連小厮都知道對自己該說些什麼話。
“我正要找我師兄說話,”孟紅雨看着那小厮,“我來送藥,你下去吧。”
小厮端着藥碗的雙手未動,隻低着頭不看她。
“你别害怕,”孟紅雨直接端起那湯藥,“你們副堂主那裡,我自會去說。”
她推門進去的時候,孟華風仍在昏睡。
師兄已經閉門休息多日了。如今他躺在榻上,臉色看着比前些日子時有所好轉,但仍是瘦削得像刀。
孟紅雨瞧着他看了許久,摸了摸他的臉。他的臉棱骨自然,下颌到耳後線條順暢,是人皮膚的觸感。孟紅雨又摸上他的五官,在睡夢中孟華風的唇也抿得緊緊的,她能摸到明顯的唇峰。
七年過去了,這樣久的時間過去了。孟拂霜也變了,他們都變了。
有一隻手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她心裡一驚,隻見孟華風已經醒了,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你在做什麼?”
他的眼神和那天在破塔裡傷重蘇醒時一模一樣。孟紅雨的手指還搭在他的唇上,他說話的時候,雙唇翕動,像在親吻她的手指。
孟紅雨觸電般收回手。
“小厮送藥過來了。”她把湯藥端過來。孟華風已經坐起來了,并不接過碗,仍是盯着她看。
孟紅雨随便扯了個謊:“我來看師兄恢複得怎麼樣了。”
孟華風垂了一下眼,接過藥碗。他一邊低着頭喝藥,一邊從瓷碗和湯匙後面擡眼看她。
師兄從沒這麼看過她。
孟紅雨扭過頭去,隻看見案上那把截雲劍。她緩緩道:“師兄,我剛進明月莊頭一年,受不得苦,常常病痛。那時我十三歲,還沒有進秋華堂,也很少看見你。”
孟華風愣了一下,他怔怔地看着孟紅雨,手裡的藥碗放了下來。
“你當時已是秋華堂裡出名的弟子,聽說也可以常常見各位堂主樓主,”孟紅雨說得很慢,很平靜,“那日我去冬草堂在街上的鋪子抓藥,很偶然地撞見了你。”
“那天你認出我來,見我身上都是練武的傷,問我好得如何了,給我抓了冬草堂裡上好的藥,又給我買了糖餅。你還記得麼?”
孟華風渾身像針刺一般疼了起來,疼得細密,疼得他說不了話。
他張了張口,反複幾次,終是開口說道:“不必說過往的事了。”
孟紅雨看了他一會兒,也不再說下去,隻道:“你多休息。我走了。”
她打開房門,正巧撞見孟拂霜準備叩門。孟拂霜像是沒想到她在孟華風房裡,愣了一愣。
孟紅雨問道:“怎麼了?”
孟拂霜猶豫了片刻,道:“茵姑娘的下落可能有消息了。”
葛茵在離東柳鎮五百裡的徐溪鎮上。據說是冬草堂的人偶然撞見的,見一個漁女在街市上販魚,樣貌與孟紅雨描述得相似,又是從江東避難過來的,聽說姓葛,便匆忙回來報信。
太像了,天下沒有這麼巧的事情,幾乎就能肯定是葛茵。
葛茵找到了,在孟紅雨看來,孟華風應該顯得很高興。
葛茵的模樣他想不太起來了,他隻見過葛茵一面,那天是葛茵成親。他知道那是個真正溫柔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