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樓被滅了。
孟峄陽在甯洲城裡的飯館裡喝酒,聽到周圍的人這樣議論。孟紅雨他們還沒有回來,風聲已經傳回了甯洲城。
孟津上了飯館二樓,一眼瞧見獨自坐在窗邊的孟峄陽,驚喜道:“好久沒見你,秋堂主竟沒有帶你一同去?”
孟峄陽搖頭,孟津拉開椅子坐到孟峄陽面前,有些沮喪道:“我還以為能從你這兒聽說些别的什麼呢。”
“都聽說了什麼?”
孟津熟練地叫來小二點了壇上好的高粱酒,低聲道:“聽說那柳元是誘餌,是柳老樓主親自設的局殺死的。”
孟峄陽正夾着碗裡的紅湯面,聞言一愣,筷子磕在碗沿上發出一聲脆響。“怎麼會?”他追問,“柳元不是柳樓主的養子愛徒嗎?那天在固山,柳樓主嚎啕大哭,不像是假的。”
“誰能想到?”孟津拿手指敲着桌子,“聽說這次莊主他們去西江樓尋仇,都沒找到柳樓主,現在還沒回來,估計還是在找他。”
小二把酒壇端上來。孟津一邊絮絮叨叨地說着,一邊開了蓋子給他倆倒酒。他動作大,渾濁的酒水從壇中傾斜下來,在日光下粼粼發光,一如固山比武那天,柳元背後的滾滾江水。柳元飛身上台的時候,柳老樓主臉上是毫無掩飾的愛護和得意。孟峄陽盯着瓷碗裡的那汪酒,想起柳元年紀輕,大約與他沒差多少。
愛子之心,也能假裝的嗎?
孟津已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幾碗酒了,他酒量好,臉上一點紅都顯不出來。他拿瓷碗碰了碰孟峄陽的碗,問:“怎麼不喝酒?這賬可是挂你身上的。”
孟峄陽道:“那莊主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孟津算不得弟子,但如今也算得上雜事的一個管事,和莊内的下人們都混得熟,消息靈通得很。他道:“這就不知道了,能在過年前回來就算快了吧。不過莊主他們都不在,咱們也都自在些,惦記他們做什麼?”
孟峄陽笑了笑,并不接話。
除夕當天,孟紅雨一行人趕回來了。
孟峄陽得知消息時,正在山水閣練武。他匆匆往秋華堂趕去,正碰上在回廊裡的孟拂霜。
“這麼着急做什麼?”孟拂霜饒有興緻地和他搭話,“趁着你們堂主不在惹禍了?”
孟峄陽連忙否認。孟拂霜用手扇着風,道:“開句玩笑罷了,你年輕輕輕的,怎麼和你堂主一樣有點死闆。”
“冬副堂主,此行可還順利?”
“可惜讓那個柳樓主跑了,”孟拂霜拍了拍披風上的落雪,“回來實在是趕,莊主說過年還是要回來過,這一路跑得,我的馬都要受不了了。”
“秋堂主可也一起回來了?”
“那是自然,今天除夕,夜裡莊裡有酒宴,你找她有事,還是等酒宴後再說比較合适。”
孟峄陽謝過孟拂霜,便告辭匆匆回了秋華堂。孟拂霜站在回廊裡看着他小跑遠去的身影,搖了搖頭。
入了夜,莊裡大小回廊挂着的燈籠依次亮起,煙火噼噼啪啪不間斷地響,水裡彩燈星星點點,水流流動,頓時顯出燈火璀璨流光溢彩的盛景來。明月莊在湖邊的庭院裡宴請所有弟子,孟峄陽和其餘弟子坐在一起,遠遠地望着亭子裡和莊主在一起的孟紅雨。
她今日穿了身杏色的衣裳,腰間紮着紅色的腰帶,在火樹銀花下像一朵淺色的山茶。她随大家一起灑酒祭過孟玉星,解了披風,舉杯飲酒,露出細長的一段脖頸。明明隔得那樣遠,孟峄陽好像能看到她咽下酒水時微動的喉嚨。
他來明月莊已有近兩年了,今年他二十一歲。孟紅雨大約大他幾歲,他也不甚清楚。莊裡的女弟子也有向他暗送秋波或是直接挑明心意的,他都沒興趣,上次喝酒時孟津還調侃過這事,說他不知好歹,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今日酒宴上沒什麼拘束,是痛飲高歌,肆意縱情的好日子。現下又有女弟子上前來,他借口推辭,見亭子裡的幾位堂主樓主均已散去回來,連忙起身去尋孟紅雨。
孟紅雨又站在湖邊上。
她剛放的花燈已随着水流走遠了。今日是除夕,該是團聚的日子。誰與誰團聚?她夠不夠資格?她望着湖水發呆,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喝道:“誰?”
孟峄陽頓了一下,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