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已告一段落。
在佐助和鼬的“幫助”之下,搭配憐志催幻術的使用,盡管這耗時許久,但成果喜人——
太陽升起的時候,面對被毀去一角的村子,村民什麼都沒有想起來。
在衆人或惶恐或懷疑的視線裡,這次被扣上“破壞村子”這項罪名的,是仙道一族。畢竟滿是青火粉武器痕迹下,仙道地龍無法抵賴他們動用了武器的這一事實。
而鼬,不知何時悄悄離開了。
“佐助先生……”
在村子裡到處都在動工修建房屋的火熱氛圍裡,連翹堂也不能幸免。被哥哥指揮着做這做那的輝南,在間隙裡跑到了比之前還要破敗的神社裡。
“你要的藥做好了,如果有時間可以來取藥了。”但傳達完憐志的囑托後,輝南依然磨蹭着沒有離開,“昨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呢?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哥哥是怎麼說的?”
輝南撇撇嘴:“當然是村民說的那一套啦,但我總覺得,好像我睡過去的時候發生了很多事。”
照射的陽光與往日是沒有任何差别的和煦,吹來的微風也與一周目的世界并無不同,可那個模模糊糊正捧着臉坐在石階上的身影,人生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的哥哥并沒有死去,他的人生也依舊完整。
“還有還有,”輝南依舊在叽叽喳喳,“哥哥居然又說起了要離開村子的事,這還真是奇怪呢!明明前幾次每次離開後,他都看起來十分疲憊,最終又總會帶我重新回到村子裡……”
“那你想要離開村子嗎?”
輝南想了想,語氣聽起來十分無所謂:“我是沒有意見啦,反正我也很讨厭這裡。雖然哥哥總說着父親母親的事,但對我而言,哥哥才是我記事以來唯一的親人啊。隻要能和哥哥在一起,去哪裡都是家吧?”
這與記憶中的話完全不同。
「佐助先生……我還是不走了。心裡好像破了一個大洞,有很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
記憶中的暮光将雲影反射開來,斜斜帶着面具的男孩站在蔚藍的大海邊,他緊緊攥着胸前的衣襟,任憑潮濕的海風将衣袖吹得鼓起。
「雖然不知道我究竟忘記了什麼……可是、可是啊,如果就這樣離開村子的話,我大概會連哥哥也一起忘記的吧?」
是啊,在那樣的世界裡,離開村子的話,大概會連鼬也一起忘記的吧。
不知道在回答過去的輝南,還是此刻語氣随意的輝南,佐助點了點頭。
“嗯。”
但憐志卻依舊支支吾吾地不肯離開,地上傳來石子碰撞粗粝地面的難聽嘲哳聲響,他低頭蹭着鞋子,聲如蚊蚋:“佐助先生……”
佐助轉頭看過去。
“哥哥說,說……”持續嗫嚅的聲音裡,輝南最終放棄了掙紮,轉而換用了其他更為流利的表達,“我不是很相信他說的話,你是個好人,鼬先生也是個好人,你們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吧?”
佐助安靜地注視着視野中的朦胧身影。
“好吧,這的确超出了誤會的範疇。”半晌,輝南洩了氣,“可是,你一定非得殺掉鼬先生不可嗎?”
轉回頭來,佐助閉眼感受着陽光的溫度,假裝沒有聽見輝南的話。
已經沒必要再說什麼了。
“之前,為了幫我們打跑仙道一族的人,我曾經見鼬先生出過幾次手……他很厲害的!你口口聲聲要殺掉他,就不怕反而被鼬先生殺掉嗎?不、也不對,我、我實在是沒辦法想象鼬先生對你動手的樣子,明明、明明……”
輝南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要散進風裡。
“而且,鼬先生他……他的身體……”
不知因何而嗟歎的聲音裡,他的聲調染上了明顯的情緒。
“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啊!我不明白,明明你這麼好,鼬先生也那麼好,可是,為什麼他要對你做那種事情啊!這個世界,又為什麼有這麼多這樣的慘劇啊!如果是哥哥、哥哥這樣對我……”
閉了閉眼,佐助冷不丁出口,打斷了他的話:“如果别人說,你哥哥做了很嚴重的錯事,你會怎樣?”
“錯事?我、我不知道……”
那回答裡帶着茫然。
“你們是兄弟吧?不了解他嗎?”
像是問輝南,又像是問自己。
“可是哥哥就是哥哥啊,他很弱,很喜歡花草,考上藥師的時候也很開心。”面具被輝南不自覺地拍出陣陣輕響,他胡亂東拉西扯着,“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但是,哥哥不會做出那種很惡性的壞事啊。雖然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與記憶逐漸重疊,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但是在這裡,我的這裡,是這樣告訴我的啊。”
“就算有無數個替他開脫的理由,可他就是真的錯了呢?”
依舊在問輝南,又依舊在問自己。
“那……”想了想,輝南似乎是咧嘴一笑,“就算如此,就算他真的做了錯事,我果然還是想相信他,想要盡力幫他彌補吧。畢竟,其他人于我而言根本不算什麼,隻有哥哥,才是最重要的啊!”
他的語氣是如此理所當然,并轉過頭來:“那你呢?你也相信着你的哥哥嗎?”
輝南如此問道。
嚯地站起身,佐助向着連翹堂的方向走去。身後的輝南似乎是愣了一會,腳步聲才随即響起。
可任憑那呼喊聲乍起又最終收聲,佐助都沒再理會。
他隻是面對同樣忙活又支吾着的憐志,神色如常地接過藥,遞上一沓鈔票:“那麼,告辭了。”
“等等!這就要走了嗎?”轉身之時,肩膀被人捏住,憐志的歎息轉到身前,和輝南的模糊身影疊在一起。
“或許我不該說這些話,可事實上,伊田先生……果然,你已經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