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修自持出塵避世,衣着往往越樸素越好,多為淡色或其他素雅顔色。因為從小便對淩孤仙君有一種執念,所以楚商禾一直隻效仿曲雲州穿白色衣服,從沒嘗試過其他的顔色。
楚商禾并不是多麼矯情的人,何況曲雲州就在身邊,他似乎已經沒有理由隻執着于一件衣服的顔色,即使這簡單的白衣上镌刻着他多年以來在仙道修煉一事上的百折不回。
一朝成為魔修,這些事情已經不重要了。
隻略微遲疑了不到一秒的時間,楚商禾便神色如常地去拿那件黑色的衣服。
在他觸碰到衣料邊緣之前,另一隻布滿劍繭、修長有力的手卻先一步把那衣服拿過去。
曲雲州平靜地将那件黑衫穿上,站在門邊,看了楚商禾一眼:“盡快更衣,修煉不可廢,今日你跟着甯冽修煉。”
楚商禾卻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充滿了不解,某個想法一閃而過,被他以為是自己自作多情的錯覺,置之不理。
他舉起那件白衣:“師叔,這件才是為你準備的衣服。”
楚商禾拿那件衣服在自己身上筆畫了一下,曲雲州比他稍高,尤其是肩也比他寬了一些,這件衣服穿在楚商禾身上明顯有餘裕,足以證明這是為曲雲州準備。
“但你隻穿白衫。”曲雲州說。
穿上黑色的曲雲州,眉目間的鋒利被突顯得一覽無餘。周身淩厲的劍氣仿佛化為實質萦繞在他的周身,像是千年鎮于寒冰之上的玄鐵寶劍,帶着經年不化的霜寒,凜然不可侵犯。
隻是簡單地擡眸看了楚商禾一眼,竟讓楚商禾感到心神俱震。
心髒和血脈一齊跳動,微小的轟鳴聲回蕩在他的耳邊。
心動神搖。
師叔的劍氣果然不同凡響,單單是看他一眼就有如此威懾力。楚商禾在心中感歎。
“那是過去的時候了,”楚商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承認自己年少時候的不成熟,“一半是為了效仿師叔,一半是為了遮掩我在修為上的欠缺。”
“現在我已經是魔修了,當然沒有理由隻穿白衣。”
曲雲州波瀾不驚地問:“為何?”
楚商禾一怔,不确定曲雲州在問什麼。
“身為魔修不必遵循仙門規矩,更應肆意妄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曲雲州的聲音平淡,卻隐約透露出一絲傲氣。
“現在告訴我,你真正想要什麼。”
楚商禾沉默許久:“我想要師叔褪下黑衣,換上白裳。”
曲雲州平靜地打開門:“想開就好,我會讓甯冽不要自作主張,給你準備白......”
說到一半,他才意識到,楚商禾的回答好像和自己設想中不一樣。
?
他回身,看到若有所思站在床榻邊的那個青年,朝他揚起一抹羞愧卻堅定的笑容,眸色深沉。
“我不想讓别人看到師叔與衆不同的這幅樣子,所以我請求師叔不要穿着這件衣服出去,讓黑衣的淩孤仙君隻留在商禾的記憶中。”
楚商禾的沉默,是與前二十年克己複禮到極緻的壓抑自我較量,更是與洶湧可怖的占有欲抗衡。
前者毫無預兆地輸給了後者。
與曲雲州相處的每一天,他心中的渴望都在日益瘋長。
天生魔骨造就的一身血肉,如何不瘋狂極端?隻是生長在仙門之中,被楚商禾用近乎苛刻的自我虐待,日複一日,壓制在暗不見光的地方。
偏偏曲雲州不容置疑地解開封印,将那塊壓得楚商禾喘不過氣的石頭,推下山崖。
醜陋的野獸擡起頭,貪婪地看向自己唯一的救贖。
就連楚商禾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會為了留在曲雲州身邊付出多少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