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捂着心口哭得梨花帶雨,分明她衣服上沒有一滴血是屬于她的,卻偏能惹得秦耀陽心疼得團團轉。
燭火搖曳,有些刺眼睛。沈甯音轉開臉不再看,内心毫無波動。
攏秀院,婚房。
因着皇城司這一遭,不到半夜,侯府前院的熱鬧就安靜下來,也無人再來鬧洞房。
衆人給她包紮完便退了出去,沈甯音坐在婚床邊等了良久,秦耀陽始終沒來。
但她并不擔心。
前世,大嫂周婉是為着侯府受傷,占着大義,哪怕隻是輕傷,隻要她一口咬定傷得厲害,就能名正言順的留着秦耀陽守着她。
沈弦思先是婚宴受驚,本該是需要夫君寬慰的時候,再又獨守空房,就更覺委屈了。
她那樣從小到大驕縱的人豈能忍得下?第二天就大鬧了一場。秦家上下,哪裡還能再向着她?
秦耀陽更是連回門都沒陪着她去,叫她丢了大臉。
而現在,周婉沒事,撐死了算個驚吓,沈甯音擡起纏着布條的手,為侯府受傷的,甚至,為周婉受傷的,是她沈甯音。
無妨老夫人還是秦耀陽,今日都得給她這個體面。
果然,三更時分,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來。
腳步聲沉穩,在她跟前停下。
沈甯音目光上移,在蓋頭與地面之間的,是一雙黑色皂靴。
他站了幾個呼吸,方才開口:“沈二姑娘?”
“妾身沈甯音。”沈甯音态度恭順,絲毫沒有委屈不滿。
她很清楚,自己越是這樣懂事,越是能叫男人的愧疚與感激更深幾分。
面前的皂靴左右碾動了兩下,轉瞬,蓋頭便被掀開來了。
新郎正好垂眸看着她,沉寂的眸子毫無波動,唯有燭火跳躍。
男人已經取下羅花直腳幞頭,墨發半绾,如烏黑的錦緞般垂在腦後。
秦耀陽的長相,人如其名,濃烈而深刻,低眉之際,眼尾上挑,更襯出其矜貴與逼人的濃俊來。
沈甯音想,這等拔尖模樣,比起冷家那位,怕是都要好看上三分的。也難怪前世的沈弦思後來不惜下藥才終于圓房。
秦耀陽嗓音低沉清潤,看着沈甯音的眼睛:“娶你非我本意,我不喜歡你,你可明白?”
“妾身明白。”沈甯音低着頭,答得毫不猶豫。
怕她沒聽懂,秦耀陽凝眉接着道:“若我說以後都不碰你。你也沒有不滿?”
“沒有。”
許是沒料到她會回答得這麼幹脆,秦耀陽沉默了。
秦耀陽并不知道,沈甯音前世也是如此,冷元景說是心中隻有沈弦思,其實仔細想想,他不肯讓她生下子嗣,又未嘗不是想要借着阮家的财力,再吞沒了她後來辛苦經營出來的大量嫁妝财富來鋪青雲路?
上輩子就守着活寡的沈甯音對這種事其實并不在意,有,亦可,沒有,也無妨。隻是她再不會像前世那般費心費力去教養庶子庶女。
人心都隔肚皮,更何況還隔着旁人肚皮的。
此時的沈甯音甚至覺得,秦耀陽肯當面鑼對面鼓地說出來,倒也坦率明了。
秦耀陽因着沈甯音救了周婉,再加上祖母耳提面命,原想着過來敷衍一下說清楚就走的。可這會兒新夫人這般柔順恭婉,他若是直接扔下人走,連他自個兒心裡這一關也過不去。
抿着唇看她,秦耀陽百般糾結不好開口。
沈甯音傷口疼,身上累,不耐煩再與他敷衍,軟聲道:“夫君,若無事,就先歇息吧?”
她指了指床邊的屏風,屏風後有個軟榻:“妾身可以去那兒。”
“不用,我去就好。”秦耀陽脫口而出,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便也松了口氣地點點頭,他身上緊繃的線條似乎都柔和下來。
“今兒,多謝你救下婉兒。”
如果說先前的沈甯音還不确定前世沈弦思曾回家哭訴的事。那現在,她幾乎可以确定,秦耀陽鐘情寡嫂是真。
這樣無視三綱五常,煊赫一時的昌平侯府,到這一代,到底是走下坡路了。
秦耀陽擡起沈甯音受傷的手:“還疼不疼?你放心,祖母與父親都說會替你讨個公道!”
疼!但沈甯音面不改色地收回手,他不想碰自己,沈甯音更不想被他碰。
沈甯音低眸淺笑:“妾身不疼。”
她眸光裡神色真誠恬淡,:“這點小傷不值一提,還請夫君勸勸祖母與父親莫要因為我得罪皇城司。還有家父那邊,也不必知會。”
秦耀陽沒料到她會這樣說,方才還略顯敷衍的神色,此刻染上一絲真實的憐憫與敬重:“這怎麼行?”
“你是我秦家婦,皇城司再跋扈嚣張,也不能委屈了你。”
他神色看起來分外認真,但沈甯音雖沒嘗過男人,卻知男人本性,尤其秦耀陽這樣的,他們情緒上來時,對你要多真心有多真心,等心頭的熱血平複下來,想起他的心尖肉掌中寶來,誰還記得許諾過你什麼?
沈甯音若因此感動,因此當了真,那就算白活一遭。
她微笑:“有夫君這句,妾身便不覺委屈了。”
歇下時,兩人還沒喝合卺酒,但誰也沒提。左右沈甯音也不是來兒女情長的。
四君子紋樣絲繡屏風将一對新婚夫妻隔絕開來。
新婚夜,秦耀陽留宿了。
便是沒睡到一張床去,在外界看來,也沒什麼影響。
與前世獨守空房大鬧侯府被人嘲笑的沈弦思不同,今天之後,她沈甯音就是名副其實的少夫人。
這時,窗外隐約傳來說話聲。
沈甯音原本的昏昏欲睡,在外頭一聲凄切呼喚裡蕩然無存。
“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