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寒涼,傷口本就結過痂,秦耀陽牽開紗布時血已經凝固,刀口處的皮肉被那紗布一帶,便翻卷開來,尤其顯得可怕。
莫說沈甯音咬着銀牙隐忍,便是秦耀陽看着也覺肉疼得厲害。
他瞳孔震顫,面露不忍。
老侯爺是沙場裡打拼過來的,他那位身隕的長兄也是死在戰場上。
到了秦耀陽這兒,作為昌平侯唯一血脈,就再沒有上過戰場。
他是沒見過血的,心裡、眼裡,就隻有那些風花雪月。沈甯音深知道這一點。
“妾身自己來吧。”
沒有去等他回答,沈甯音伸左手用力,撕扯間,血痂破開,紗布粘着皮肉,傷口變得更大、更開,新鮮的血珠沁潤出來,觸目驚心。
而她咬緊唇瓣,就仿佛手不是自己的。慘白着臉色,從頭到尾,沒喊一句疼。
這等模樣,叫秦耀陽看得揪心又震撼。
秦耀陽别過頭,不敢再看。
他從小到大,從沒有見過她這般女子。
那些女人誰不是擦傷了一塊就哭紅了眼的?
“好了。”
女人溫軟的嗓音,與那過分堅韌的印象,像是截然不同的筆鋒交錯,被襯托得分外動人。
秦耀陽連忙轉眸,低着腦袋給她上藥,又在不經意略過那深紅的傷口時加重了呼吸。
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怕。
藥粉因他手指的輕顫抖落在桌案上,細細碎碎的。
沈甯音看在眼裡,沒有說話。
她就是要讓男人看着,記在腦子裡,這些能震撼他的畫面就會像一顆顆的種子,在合适的時候被激發出來,發芽,開花。
包紮好,沈甯音将手收回袖子裡,往後避嫌。
秦耀陽看着空了的手,一時松了口氣。
片刻後,沈甯音打破了沉默。
“世子在想什麼?”
秦耀陽回過神,站起身,表情頗有些不自在:“沒有。”
沈甯音擡眸,四目相對。
秦耀陽的性子與冷元景相比,自是好懂得多的。沈甯音知道他在等自己質問。
或鬧或哭,都能叫他心裡好受。
沈甯音偏不遂他的意。
“世子且寬心,大嫂是有福氣的,一定不會有事。”
沈甯音絕口不提自己,更不提額頭上的傷,賢惠大度,讓他愈發愧疚。秦耀陽的目光飛快掃過她頭部,白皙的額角上,有一個烏青的痕迹。那是他做下的。
秦耀陽蹙眉,一股子對自己的悶氣無處發洩,半晌的沉默後:“那丫鬟,我已經罰了。”
沈甯音隻點點頭:“世子做主就好。”公事公辦,絲毫不見欣喜。
她就像團棉花,柔軟淡漠,卸了你的力道,叫你無從着手。
秦耀陽有些失望。
而現在,沈甯音要給他一個宣洩的口子,要一起去看看那周婉,看她今兒要如何收場。
蘭心居,周婉的院子内。
往日缟素,今兒也因着前院的喜氣挂了幾盞紅燈。
燈籠下,下人們圍在一處,不敢大聲,隻竊竊私語。
次間裡安撫着周婉的侯夫人闵氏忽見陶媽媽站在門口朝自己張望,正想着不動聲色過去。
一旁的老夫人皺眉道:“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講。”
陶媽媽看了下闵氏的臉色,這才道:“世子過來了。”
老夫人眉心越皺越深:“他來做什麼?攆回去。”
周婉身子一顫,慌忙看向了老夫人。
闵氏連忙起身道:“母親,昭兒隻是關心婉兒……妾身去引他進來。”
“不準去。”老夫人睃了闵氏一眼,愠怒:“沈二姑娘嫁過來,在婚宴上替咱們侯府生受了一刀。那麼多人看着,咱們再放任昭兒胡鬧冷落于她,咱們侯府還要臉不要?”
耀陽是秦昭的表字。
秦耀陽是老夫人叫去新房的,她怎樣也不能自打自臉。
周婉聽罷,眼瞳裡露出不甘來,卻又不敢說什麼,隻是垂下的嬌美臉龐上浮現了一抹蒼白,愈發顯得楚楚可憐。
闵氏默了默,道:“母親,外頭冷,昭兒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若是不讓他進來,怕是要硬闖的。
如此,不是一樣冷落了沈氏麼?”
老夫人皺緊了眉頭。
秦耀陽是侯府獨子,蠻橫慣了,打也打不怕,他自小就那樣,隻要不打死,他定要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