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耀陽本也不是個有本事的,沈甯音沒問出來什麼。
忐忑的心思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昌平侯回來的時候沈甯音懸着的心終于是落了地。
府門口一群人盼着,天上下着些淅淅瀝瀝的雨。一個穿着七品内侍服的太監提着拂塵将人送回來的。這内侍皮笑肉不笑的,面對侯夫人闵氏的紅包,他徑直避過了。
見着這一幕,所有人心裡都咯噔一下。
昌平侯臉色帶着多日來擔驚受怕的憔悴,下車時腿都在哆嗦。
老夫人與闵氏趕緊迎上去扶了,秦耀陽也紅了眼睛。
沈甯音此番雖不知事态的走向,但她前世的眼力見還在,光看這壓抑的氛圍就知沒這麼簡單。
果然,不一會兒巷子那頭就湧過來一群身穿銀色軟甲的禦林軍。
秦耀陽哪裡見過這陣仗,當先白了臉色,腳步一挪就站到了闵氏身後去。
沈甯音眉頭輕蹙,但很快就顧不上秦耀陽了,她瞳孔微縮,目光落在了禦林軍前站定的那人。
男人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統統歸攏在黑色紗質朝天幞頭内,整張臉上戴着漆黑森然的面具,獨露着一雙眼睛。
沈甯音總覺得這雙眼睛像是在哪兒見過,可是偏又透着她無法忽視的狠絕與兇戾。
沈甯音有些不敢認,她沒見過這樣的冷漠又恣睢的眼神,像是亘古雪原上最兇猛的狼,随時準備着将所有活物拖進深淵。
“使司大人。”是尖利讨好的聲音,将才還一副盛氣淩人不肯收禮的太監此刻低眉順眼地同那男人見禮。
“嗯。”男人的聲音很輕,鷹隼一般的目光蓦地掃視侯府門前衆人。
沈甯音隻覺一股子危機感悚然漫向四肢百骸。
不是錯覺!沈甯音兩世為人,很肯定那位使司大人的目光在場梭巡之際,于自己臉上多停留了半息。殺氣幾乎直指自己。
薛岚收攝心神,從袖中抽出了明黃色聖旨。
“昌平侯接旨。”
宣旨的聲音冷淡陰沉,毫無情分可言。
沈甯音跟着所有人跪了下去,腦子裡亂糟糟的,她自問自己沒有做過什麼惹外頭人忌諱之事,也不可能有那個膽子去得罪這種實權人物。也不知為何會從他眼裡察覺出殺意來。
聽到聖人要查抄一大筆侯府财物,這幾乎要掏空了昌平侯公中幾十年的積攢,闵氏臉都白了,老夫人直接暈了過去。
聖人要将罪罰,要拟旨意,尤其是對老臣工,那必定是一早就定下的,宣旨不過是走個流程罷了。沈甯音深知道這一點,所以闵氏叫她去下跪求情,她直接無視。
闵氏氣得咬牙切齒。
接下來,一起子兇神惡煞的禦林軍橫沖直撞往裡頭去,無一人膽敢阻攔。
門口的主子們個個都憂心忡忡着,沈甯音無奈地發現,老夫人一倒,整個昌平侯府竟沒一個主心骨。
沈甯音強撐着冷靜下來,招呼染竹與蘭香,就匆忙往裡頭去。
庫房門口,所有仆從猝不及防瞧見那些個禦林軍,那些人要上去搬财物,可沒有對牌也沒吩咐,無人敢上前打開門。
有軍兵就往庫房使力猛踢,把個門踢得搖晃,巨大的聲音直接吓昏了幾個。
昌平侯府的庫房用的是上好的鐵木,牆也磊得厚重,很難撞開。眼瞧着那些人拔出刀要去砍房門。
“慢着。”沈甯音提着裙擺趕過去。
天井中央,薛岚面具下的眉頭緊皺,目光複雜地看向她。
“锵——”長刀被他不疾不徐地抽出,薛岚緊緊捏着刀柄,聲音低沉,似嘲似諷:“你要抗旨?”
沈甯音袖子裡的手指顫了顫,穩住了沉穩的聲線:“自然不是。”
她舉步上前:“這鎖頭是隕鐵鍛成,不鏽不腐,想破門可不容易。”
沈甯音話罷看向守府庫的婆子吩咐:“去拿鑰匙。”
那婆子慘白着一張臉,看着薛岚手裡的刀,聲音直哆嗦:“二少夫人,鑰匙在老夫人處……”
沈甯音蹙眉,拔高了聲音:“那就去松鶴堂拿!”看她猶猶豫豫不敢去,沈甯音補了一句:“等老夫人醒,什麼事有我擔着。”
做下人的最不敢擔責,越是富貴的人家越甚。沈甯音一句話,便消了衆人顧慮。
找着了主心骨,仆從們松了口氣之餘就麻利地去辦事了。
薛岚的眸子還有些血絲,忍不住又多看了女人一眼。
女子分明是初嫁,方才幾日,驅策着侯府的下人如臂使指。倒像是個老練的主母。
沈甯音比旁人敏銳,瞬間就感知到了男人的目光。她笑着沖他點點頭:“使司大人。”
薛岚沒有表示,眼神比面具更冷,尋常人但凡遇着這等情況,就該識趣地閉嘴的,可沈甯音不同。
她盯着薛岚的眼睛毫無退避,薛岚握着刀柄的手略轉,又攥緊了幾分。
“大人與妾身可有什麼誤會?”
薛岚聽着她的聲音,心髒裡的殺意汩汩流瀉。
他不說話,沈甯音卻從他神色裡捕捉到了端倪,她定是在什麼事兒裡得罪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