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竹掀開車簾:“少夫人,可是要飲熱茶?”旁邊兒就是個茶攤,售賣些茶水點心果脯簡餐。
沈甯音聞着空氣裡散過來的茶香與果甜,隻淡聲吩咐:“把燈籠取了。”
“收起來?”染竹一驚。宮燈乃是身份,外出行走能得便利,這幾乎算是個不成文的規矩了。
沈甯音點頭:“是。”她大抵是知道下邊人怎麼想的,卻也懶怠去過多解釋,隻道:“銀錢開路也不會短了什麼。”
沈甯音從荷包中抓了一把金瓜子:“你親自去添香油錢,隻提我夫家姓秦。”
一行人将馬車寄放在山下的客棧便上了寒山寺。
與沈甯音前世所知并無不同,這寒山寺香火鼎盛還是有原因的,他們收了香油錢是真給方便。
給了她們一處單獨的廂房。
沈甯音約莫打量了一番,比起侍郎府常用的那座是要偏些,但陳設很全,一塵不染。她沒有不滿意的。
而且她本就不是來這邊兒看法會攢熱鬧的,僻靜得正合她心意。
安頓下來後,沈甯音也不做旁的,竟當真安安穩穩開始抄經了。
她這裡不慌,寒山寺慌了。
眼瞧着太陽馬上就下山,天上雲翳深重,是要落雨的樣子。
而一旦下雨,正如寺廟的名字一般,山路是極其寒冷的,大秋天的,沒個準備的話一多半要冷出病來。
昌平侯府幾十年的積累,老夫人又信佛,所以往年朝寺裡捐的銀子很多,就算在上京也算是個大戶了。
如今寒山寺的人得了人告誡,可抻長脖子也沒等來侯府所說前來寄宿的少夫人,當下他們也急得滿頭大汗。
一面遣人去上京城禀告,一面往路上去接。
可上京城戒嚴,皇城司搜查又要耽誤點時間,夜路難行又要耽誤點時間。
一來二去,果然下雨。雨中不能舉火把……
辦事兒的僧人抓耳撓腮時,沈甯音倒是躺在柔軟的錦被裡睡得舒服。
冷雨下了一夜,憋着壞的辦事兒僧人就淋着雨找了一夜。
不能叫她好過,卻又怕了她出事,簡直折磨。
沈甯音伸了個懶腰,轉眸看向窗外,此刻天光放晴,連空氣裡都散發着清新的泥土芬芳。
染竹與蘭心伺候着她洗漱,溫度剛好的水,寺廟裡專供的銀絲炭燒在手爐裡暖烘烘的,帶着木炭特有的厚重氣息。她摸了摸鬓角,心情極好。
“少夫人,今兒抄後面的麼?”染竹細心地将宣旨撫平鋪開,将鎮紙壓好,又提着上好的墨塊研磨着。
不料沈甯音卻是嘴角帶笑:“先把東西都放下吧。咱們去拜會一下寺裡的大師。”
沈甯音是侯府的女眷,她不是隻住那麼一兩天,人長了嘴巴,是拿來說話,問來問去總能問到她去。沈甯音也沒想能在寒山寺瞞着。
她過去拜會的時候,正看着幾個僧人滿臉慘白,眼下烏青,相攜着走過來。
那些人看見沈甯音都是一愣。
廟裡僧人信衆起得早,便是那些個貴人女眷,為了彰顯自個兒的誠心,也都是天沒亮就會起來修身養性或參禅早課,而山下遠着的人過來又不會像沈甯音這般神清氣爽的。
這個點兒合該在飯堂用齋飯才是。
沈甯音又戴着面紗,露出的眉眼端莊柔婉,将一骨子媚勁兒壓得竟化作幾分目善眉慈來。
“小師父們好。”微微行禮,一副知禮守節的模樣,在她的後面,金身端坐着的,是慈眉善目的菩薩,恰一看過去,竟然有種寶相莊嚴的錯覺。
那累了一夜歪站着的僧人們當即都是虎軀一震,連忙站直了身子合掌還禮:“女施主有禮了。”
一僧人扯出個笑:“女施主可是來找方丈?”
沈甯音聲音溫和,帶着幾分軟:“不是的。”
寒山寺經曆了幾百年,總有了一套自己的規矩模式,但有通俗務,保着大家吃飯的,也有那些一心向佛,心境不染的。
“我找心正禅師。”
“心正禅師?”僧人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凝滞,看向沈甯音的目光審視中帶着點詫異。
寒山寺這麼多年,禅師們總會開壇辯經,又或是講佛法,那麼多禅師裡面,隻有心正禅師幾乎從不對信衆宣講。
這樣一來,哪怕他德高望重,在上京城的知名度卻很低,一般人來找,都不可能找他,甚至沒幾個人知道他的……
“是。”沈甯音笑容溫婉:“請問心正禅師可在?”
僧人面面相觑,一人肅穆了臉色,确認地問:“施主當真找的是心正禅師?”
見沈甯音不說話,他提步一瘸一拐就往裡頭小跑:“在的,在的!”
留下幾個僧人都好奇地打量着沈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