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耀陽擡眼,遠遠兒地就看見了沈甯音。
“甯音,你來得正好。”秦耀陽走了過來,回頭沖跟着的梁玉霜笑:“這位玉霜姑娘遠來也不容易,涼州城那等地方哪裡有上京城富庶。”
男人挺起胸膛:“我做主,這銀子就免了。”
沈甯音一時沒接話,但目光依舊保持着從容,掃到梁玉霜時,女子沖她得意地吐舌頭。
這等古靈精怪沒規矩的模樣正好叫秦耀陽看見,他不見呵斥,甚至連眼神都溫柔了幾分。
梁玉霜依舊穿着那身男裝,唯獨長發披散下來,隻簡單挽了個髻。沈甯音便知她使了點手段引自家男人注意。
沈甯音并不是吃味,她隻是好奇這樣簡單的手段,自己那位連新婚夜都要替寡嫂守身如玉的夫君怎會輕易就中了招。
六十兩銀,不是個小數目。上京城尋常的店鋪一個月的利錢也不一定能賺回來的,便是夫人小姐的零花,每月也不過五兩。
然而,當梁玉霜笑的時候沈甯音倏然就明白了。
她笑起來的模樣神似周婉。女孩子年輕,十六七歲青蔥般的年紀。而周婉,已經二十九了。
見沈甯音不說話,身旁又是個楚楚可憐的小娘子巴巴望着自己,秦耀陽一時間胸臆中充斥着連他自己都不知所起的大男子情緒,他勢必要替女人做主。
秦耀陽蹙眉看向沈甯音:“怎麼?莫不是有問題?”
深吸口氣:“是有些問題。”沈甯音聲音溫柔。
“甯音!”秦耀陽聲音不自覺拔高了些,他覺着面子上有些下不來台。
沈甯音并不急言令色,語調是一貫的溫和:“按說,仆從雖都是松鶴堂下令遣來的,但也是侯府家奴,世子不願追究,妾身沒什麼資格置喙。”
聞言,秦耀陽的神色好看了些。
“不過。”沈甯音話鋒一轉:“自家家奴吃了虧,得了委屈,梁姑娘這銀子是免了,那總不能沒人來給吧?”
沈甯音轉開目光:“妾身倒是無所謂,世子自去同老夫人、夫人還有侯爺解釋。”
她态度明确,不是自個兒的意思便不當這個冤大頭。
被梁玉霜崇拜的眼神看着,原本面有得色的秦耀陽,在聽說要自個兒去跟昌平侯解釋,立馬表情就變了。
旁人還好,可秦耀陽最怕他老子,從前被昌平侯按在堂前打闆子,差點兒沒打死過去,當時誰勸都不頂用,陰影挺大。
秦耀陽張了張嘴,沈甯音已經轉開了臉。
秦耀陽一咬牙:“不就是六十兩銀,無需勞煩他們,回頭我叫人送過來給你。”
沈甯音笑道:“還是世子憐香惜玉。”
她話出口梁玉霜先臊了個大紅臉,生氣道:“你胡說什麼!”一跺腳,捂着臉轉身就跑。
秦耀陽擡手發了聲“哎”,便也沒去追,眼睛卻依依不舍盯着人。
沈甯音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這下,秦耀陽有些傻眼。
沈甯音走了好一會兒,走到連通内外的月洞門時方才聽着男人追上來的腳步聲。
“甯音,你走這麼快做什麼?”男人到底選了她。
沈甯音方才沒給他全了臉面,秦耀陽眼底還有幾分惱意。男人走到她面前攔上了路。
“你昨兒失蹤,我擔心你,這才來瞧瞧的。”他掩飾隐忍,伸手來拉沈甯音的小手。
剛碰到,未及握緊,沈甯音已經抽開了手。
秦耀陽蹙眉:“甯音,你這氣也氣了,醋也醋了,還鬧什麼?”
“那梁姑娘,我隻是瞧着她可憐。你又吃哪門子飛醋?”
沈甯音可不能給人一種自己善妒的名聲,驚訝地擡眸看向他:“世子此言何意?”
“妾身誠然覺得自己被夫君、被家裡冷落,可又何來吃醋一說?妾身吃了誰的醋?”
秦耀陽張了張嘴,頓住了。周婉的身份,誰也不可能宣之于口。
沈甯音繼續道:“至于梁姑娘。”她溫婉低頭:“世子若想納她入府,妾身絕無怨怼。”
秦耀陽腦子裡倏然閃過梁玉霜的臉,但很快就将這想法驅出腦袋。
“甯音,你是說氣話麼?”他皺緊眉頭。
沈甯音垂眸福了福身:“妾身就先回去了。”
“你真要如此?”秦耀陽聲音有些發沉。
隻是這次沈甯音本就沒打算低頭,就算要回去,也斷不能是秦耀陽現如今的态度。
突然,秦耀陽再次走到她跟前,皺眉看着沈甯音的臉,沈甯音回望,絲毫不避。
秦耀陽歎了口氣:“你既然要留下抄經,就去侯府常駐的那處廂房吧。旁的地方到底不比那兒寬敞。”
頓了頓:“母親與祖母那兒我去說。她們疼我,定不會罰我。”
“不必了,妾身住得還算舒心,世子不必挂懷。”沈甯音看得出秦耀陽此話是出自真心,不過,就算他真心想叫自己住得舒服些,沈甯音也不敢領受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