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又掏出一隻匣子:“這個,是去歲進貢的珊瑚珠子……”
她這般服軟委實詭異,沈甯音哪裡敢消氣,溫柔一笑,也沒接匣子,隻開口道:“大嫂言重了,底下人不懂事,合該要管教一二的。”
周婉見她不接,當下又紅了眼睛,聲淚俱下:“上次我也是聽信了二弟妹你母親與妹妹的話,一時不查。可我已經跪了一下午,弟妹還不肯原諒麼?”
沒等沈甯音開口,周婉腿一彎,膝蓋就砸到了地上:“弟妹!我真的知曉錯了!”
沈甯音掌心一攥,大約猜到了什麼。
果然,下一刻,身穿紅色深衣的男人就沖過來扶住了周婉:“婉兒,你這是做什麼?!”
女人哭得更兇了,一旦到了男人懷裡,便像是化作了一汪春水,軟得起不來,連掙紮都帶着點軟綿:“耀陽,你就别管了,祖母耳提面命,婉兒也自覺有愧。”周婉拿帕子按着眼角,眼睛紅紅的,像隻兔兒般:“是我不好,偏聽偏信,二弟妹罰我,也是我活該。”
她字字句句都沒提沈甯音的不是,卻每一句掐在要緊點。
秦耀陽一時氣惱,避着周婉。可所謂小别勝新婚,如今甫一接觸,美人在握,柔荑浮香,又哭得梨花帶雨,秦耀陽哪裡還能再硬起心腸來?隻覺心疼得快要裂開。
熱血層層上湧下,秦耀陽眼睛裡染滿了遷怒。
可他甫一擡眸,正對上沈甯音那雙沉靜端婉的黑眸,男人呼吸一滞,那些躁動不安的熱血,霎時便偃息下來。
秦耀陽咳了兩聲,沒敢像往日一般發作妻子,畢竟前一日方得了錯處,沈甯音至今沒允他進屋子。
他隻好小聲道:“甯音,你便是生氣,又怎能罰大嫂跪在院外一下午?”
周婉臉色有明顯的蒼白。沈甯音心下好笑。
她想起前世,沈弦思做這侯門的兒媳,莫說周婉跪了那麼久,便是被人說幾句重話,他都能怒發沖冠,找妻子發作一番。
可如今,她沈甯音是個無甚錯處,又受盡委屈的妻子。秦耀陽深情,又最是無情,哪裡能發作這樣的妻子呢?
人便是如此,誰陷入進去,想要更多,那便成了弱勢的一方。
秦耀陽仿若商量一般的語氣,能叫周婉心痛自憐,沈甯音卻不是個驕縱的。
“世子,妾身并沒有……”
隻是沈甯音尚未解釋完,胳膊上一疼。一團泥土從她衣服上散碎開來,落了滿地。
緊接着,秦齊沖過去狠狠推了沈甯音一把:“毒婦!不許欺負嬸嬸!”
秦齊力氣比同齡人大得多,沈甯音被推了個趔趄,她踩着花盆竟倒在了地上。
這一下,秦耀陽慌了,周婉都不哭了。
秦耀陽松開周婉,奔過來要扶沈甯音,沈甯音卻是将手交到了趕來的蘭香掌心,轉身避過了他。
男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甯音?”
秦齊原本滿臉得意,想朝着親娘讨誇獎,可周婉又氣又急,恨不得給他兩巴掌。見着那責怪的眼神,秦齊也慌了,他指着沈甯音:“她自找的!是她活該!”
恰此時,方嬷嬷也聞聲過來,見着這混亂的場面,連忙拉住了秦齊:“小祖宗,你别說話!”
沈甯音冷着臉,吩咐蘭香進院子。方嬷嬷恨鐵不成鋼,指揮着衆人:“愣着做什麼?還不快送大少夫人先回去?”
進了院子,後頭幾個人也跟了進來。
蘭香臉色不是很好看,沈甯音倒是淡定。
沈甯音沒有叫人闩上院門,倒不是忘了,隻是,見好就收,身為秦家婦,便是要使性子,也得把握個度,萬不能太過。
周婉沒走,秦耀陽扶着她坐在一旁。
“甯音。”秦耀陽的聲音帶着點輕哄:“哥兒還小,你豈能與他置氣呢?”
沈甯音坐下來,低眸輕拍手臂上的泥印子,卻怎麼都拍不掉:“世子,哥兒是小,可沒人教的話,毒婦這樣的話,怎會脫口而出?”
“妾身剛掌家,若名聲不好,丢的也不是妾身自個兒的臉面,整個侯府都要跟着失了體統。世子也覺着是小事?”
“這……”秦耀陽啞口無言,怒目瞪了秦齊一眼,後者連忙躲到了方嬷嬷身後去。
這時,有仆從走進來邀功:“少夫人,打完了,每人二十闆子。”
周婉聽罷,目光卻是看向了旁邊兒的秦耀陽。
沈甯音不動聲色,淡聲道:“既打完了,就着人送回蘭心居吧。也省了大嫂着人來接。”
她聲音不大,卻也沒避着人,當着秦耀陽的面處置周婉的下人,這是極掃臉面之事。
秦耀陽素來不是個能扛事兒的,若碰着前世沈弦思那樣驕縱的,他脾氣上來便會拼了命地維護周婉,可遇到沈甯音這樣鈍刀子割肉的,秦耀陽反而沒了法子。
見男人指望不上,周婉隻得蒼白着臉色自個兒開口:“二弟妹,是我不好……”
她拉過秦齊的手,陪上笑臉:“你瞧,我身子弱,管教下人都費勁,齊哥兒如今放在我那兒,也是教不好的,祖母和母親的意思,都是送到你這兒來教養。”
沈甯音一聽這話,頓時心如明鏡,人家都提了,她也不能再避而不談。
秦耀陽這會兒也是開口道:“是這個理。”他站到秦齊的另一邊,沖沈甯音:“此事我已答應,甯音,你就辛苦一二,給齊哥兒找個好先生開蒙。”
“至于婉兒……她那日也是聽信了你那胞妹的話,連你母親都那樣說,原也怪不到婉兒頭上。你就莫要再耿耿于懷了。”
秦耀陽的語氣分外誠懇、軟和,可話裡話外,都充斥着傲慢。
“若我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