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音!”秦耀陽臉色沉了沉,眉頭緊蹙,有些下不來台:“我都應了,你這樣鬧有意思麼?”
他拉着秦齊:“就因為齊哥兒扔了你一個泥團子是不?”
鬧?沈甯音也不氣,輕笑着站起身:“妾身哪裡敢因這個置氣?”
秦齊仿佛是又得了靠山,在旁人瞧不見的角度沖沈甯音做鬼臉。
沈甯音輕飄飄地睃了一眼,沖秦耀陽微笑:“齊哥兒不服我管教,世子沒瞧出來?”
秦耀陽見她話裡似乎有所松動,忙放開秦齊走到沈甯音跟前,小聲道:“甯音,齊哥兒是個孩子,心性未定,放你身邊兒教養,以你的性子,定能教得好。我也放心。”
他伸手想拉着沈甯音的手。
秦耀陽從前是萬不能當着周婉的面去拉旁人手的,可如今他幾乎是自然而然伸手過去的。
沈甯音身子一轉,堪堪避開了他。
秦耀陽反應過來時,連他自己都吃了一驚,回頭去瞧,周婉臉色蒼白,揪緊了帕子,滿臉的哀恸。
一股子後悔與忍辱負重的心思湧上心底。
“世子,齊哥兒是咱家的親戚,也不是府裡的哥兒,咱們盡了心就行。哪裡非要咱們親自教養?”
她看了秦耀陽一眼,心中嗤笑,面上卻是柔順端莊:“世子倘若太擔心,不如您親自看顧?”
“這怎麼使得?”秦耀陽脫口而出,話畢又覺自個兒反應太過,忙正色道:“秦齊家中對族裡有功,咱們理應多照拂些。你莫要推脫了。”莫說他能不能照顧好孩兒,就連老夫人、闵氏還是老侯爺那邊兒也不會答應。
秦耀陽一直記得祖母的話,這個家裡,唯獨沈甯音還算是能教養好孩子之人。
事實也是如此。前世冷家雖是書香門第,可規矩早就壞透了,冷家子嗣,吃喝玩樂,個頂個的荒唐沒規矩。就連冷元景,妾室裡頭也有兩個清官人。
在那樣的環境裡頭,沈甯音愣是教養出來一個進士。這其中,除了門路、學問、嚴格,更有着從冷元景時候就鍛煉出來的經營見識。
“那不然就讓長嫂教養。”沈甯音輕易就将話頭引到了周婉那兒。
“周家鼎盛,哥兒又喜歡大嫂……”
此時此刻,秦齊看向周婉的目光都亮了。
秦齊這樣驕縱之人,對周婉流露出的感情便跟旁人不同。那是孺慕。
沈甯音太明白親生子,與養子看母親的眼光了。太不相同了。
說實話,替别人養了一輩子孩子,沈甯音是羨慕的。
孩子流着自個兒的血脈,天生便有親近的感覺,而不是靠着利益,靠着恩義。
“荒唐。”秦耀陽的聲音打斷了沈甯音的思緒。“長嫂孀居,侯府之事,豈能推诿給她?她如今舊傷未愈,又跪了一下午,傷了膝蓋!你難道就沒有一點點愧疚麼?”
這聲音算得上嚴厲,若然是害怕夫君離心的,這會兒就該放軟了聲氣兒請罪了。
可沈甯音卻是不慌不忙地朝着周婉走了兩步。
周婉幾乎是下意識擡手護着秦齊:“二弟妹,你要做什麼?”
沈甯音問:“大嫂,你當真不願教養齊哥兒?”
周婉表情一滞,僵了半個呼吸。
“大嫂?”沈甯音又喚了一聲。
周婉垂眸看向手邊滿臉期待的秦齊,袖中的手指根根攥緊,旋即伸手推了秦齊一把:“齊哥兒,還不去拜見你二嬸?”
“我不要!”秦齊也來了脾氣,飛快撲回去。
抱得周婉鼻子都酸了,她深呼吸,又推開了秦齊,整個人仿佛都蔫了下去,别開臉:“我身子不好,不便教養哥兒。”
秦耀陽看得眼底生燙,伸手将掉眼淚的秦齊拉過來:“甯音,你心腸就這般硬?你害得婉兒傷了膝蓋,這會兒還在推卸責任?”
沈甯音不錯眼地盯着周婉的裙子,語調一如既往地毫無波瀾:“是麼?”
方嬷嬷看了一路,當下忍不住上前打圓場:“二少夫人,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您就把孩子接到祁秀院來,老奴着人照看着他起居就成……二少夫人确實不方便。”
沈甯音卻是一蹙眉,緊走兩步,一把捏住了周婉的膝蓋。
周婉堪堪愣住,瞬息之後,她才反應過來,尖叫了一聲。
這一切發生得極快。周婉本能地掙紮,可沈甯音抓得太緊。
方嬷嬷連忙喊人去拉,秦耀陽惱怒地走過去拽住了沈甯音的一隻胳膊,秦齊則是沖上去,咬住了沈甯音的手腕。
沈甯音吃痛,卻并不放手。
混亂中,周婉尖叫着往旁邊兒掙。
“啪嗒”一聲。
一團東西從周婉裙子下面滾出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沈甯音目的達到,伸出手指,狠狠揪在秦齊的胳膊内側。
秦齊痛得松了口,嗚哇哇地嚎啕大哭。可在場衆人的注意力根本沒落在他頭上,盡都盯着那地上的一團軟布包。
“這是何物?”秦耀陽臉色陰沉,目光緩緩上移,落在了周婉臉上。
周婉本就病如西子的臉龐更沒了血色,她呐呐着說不出話來。
沈甯音低頭打量手腕上帶血的牙印,涼飕飕地瞥了她一眼,沉穩的語調裡,多了點隐隐約約的嘲諷:“長嫂另一隻膝蓋上是否也有一隻啊?”
蘭香站在旁邊兒,也不用主子吩咐,語氣是赤裸裸的譏诮:“哎,這麼厚,這麼軟,原來大少夫人跪的時候,都要用這個的。”
“可憐我家少夫人每次罰跪,都是實打實的。膝蓋腫了那麼大,也沒見世子爺心疼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