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元景看着掌櫃的掏出了算盤,當下心急如焚,忙上前道:“掌櫃的,我賠,我一定賠的,都挂在賬上。”他也不想掌櫃将他賒賬之事叫嚷出來,沒得叫人低看了去。
“我替他給!”染竹大聲道。
掌櫃的一愣,又看着染竹發間不菲的朱钗和耳飾:“你當真願意替他給?”
“自然。”染竹去掏腰間錢袋,心裡思忖着幾個碗盞一張凳子,再如何貴又能貴到哪兒去?
冷元景擡手按住了她掏錢袋的手,眼神閃躲:“不必了,我過幾日一并給……”
他客氣的時候,語調有幾分僵硬的。染竹擡頭看着男人俊逸朗清的面容,不禁绯紅了臉頰,她這會兒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紀,對方又曾在亂民裡頭救過自己性命,她哪裡能有什麼疑心,就真乖巧地放下了手:“也好。”
掌櫃的看了他們一出戲,半個子兒也沒讨到手,往地上唾了一口,暗罵了句晦氣,便轉身張羅人進來打掃雅間。
冷元景也就是客氣一下,内心裡不想叫人知道自個兒的窘況。可他自己也清楚,他說到底也不是個多麼受重視的子弟,空有個嫡出的名分罷了。
他書讀得不上不下,是個秀才,又沒有掙錢的能耐,冷家在上京并無根基,能倚仗的,不過是未來嶽家,可他哪裡能拉得下臉去問沈弦思借錢?而昌平侯府,秦耀陽剛給了他好幾百兩,冷元景更沒那個臉去。
所以冷元景拒絕的話一出口時,他就已經在後悔了。
這樣的情緒一直到他與染竹走出碎月樓。
再三斟酌,冷元景還是決定找染竹開口,當下停了腳步,閑談的口吻:“染竹姑娘,你怎的來了這碎月樓?”
染竹被問得猝不及防,低着頭緊張地揉着衣角:“是……是我家少夫人吩咐我出來辦事……我路過這裡。”
染竹平日裡極穩妥,可在冷元景跟前時,偏又表現得破綻百出。
冷元景腦海中,不禁想起了那個瑰姿豔逸、高高在上的秦家少夫人。想到她人前冷若冰霜,人後卻在關心着自己,冷元景不由得心下一蕩,用低沉的嗓音感激地開口:“替我多謝你家少夫人。”
染竹疑惑地擡眸,不解此事與少夫人有何幹系。
冷元景斟酌片刻,下定決心:“我此來上京短了銀錢,想稍借一些應急,染竹姑娘,能不能……”
男人的眼神分外專注認真,天光下,那雙好看的眼睛格外明亮,染竹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髒在胸腔裡跳動,她沒耽擱,不等他說完就打斷道:“要多少?”
冷元景心情輕松了許多許多:“一百兩。”
“啊……”染竹抓着錢袋的手一抖,眼裡有八九分的震驚。沈甯音對下人大方不假,可再如何大方,丫鬟們的月例銀子也就二兩,這還是大丫鬟的。便是跟着府裡吃用,全都攢下來,那也得好幾年的光景。
一百兩不是個小數目啊。染竹捏着錢袋,裡頭的散碎銀子連零頭都不足。
“怎麼了?”冷元景看她不說話,心下忐忑。
男人此刻的樣子有幾分破碎感,實在叫她心疼。
染竹咬了咬牙,擡手取下耳環,又将兩支新得的朱钗都放進了荷包裡,她把東西一并塞進了冷元景的掌心:“這些先拿去頂一頂,拿去當了,應該也有個好幾十兩”
冷元景内心狂喜,暗暗發誓将來定要出人頭地。
“多謝!”他捏緊了荷包。
染竹連忙通紅着臉低頭道:“冷郎君不必介懷,您待奴婢是有救命之恩的,奴婢無以為報。”
冷元景沒去看染竹嬌羞的眉眼,隻想着将來若有機會,定要将那侯府裡的美人收入帳中,以報答她此番命人來幫襯的好意。
染竹回到祁秀院的時候,天快黑了。
“哎呀,你怎麼才回來?”蘭香迎上去握住染竹的手:“怎麼這麼涼?”
沈甯音坐在桌案邊翻看賬目,聞言擡頭看了過去。剛點上燈,屋子裡光線并不太亮。
染竹走到近前,沈甯音就看見她嘴唇都給冷得有些泛白,偏那一雙眼睛分外亮堂,像是心情不錯。
沈甯音彎唇笑了笑,也沒多問,吩咐蘭香去點個炭盆來暖暖身。
蘭香笑着應了,兀自下去不提。
也就在這時候,沈甯音無意中瞥見染竹有哪裡不同了。想了許久,直到蘭香端着炭盆走進來時,兩相比對,沈甯音才發現了染竹的問題所在。
她出門的時候,是戴了首飾的。
“染竹,你怎麼打扮得這麼素?耳環呢?”
“對哦?”蘭香也走過來拉着她端詳。染竹笑着低頭掩飾:“就是太貴重,我給收起來了,怕丢。”
她這話倒也沒什麼問題,但沈甯音直覺有什麼地方不清晰,卻又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