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音是憐惜染竹的,前世的染竹跟着她這個沒根基的主子,沈甯音成婚沒一年,染竹就讓冷家老夫人要過去給冷元景做了通房,小産了好幾次,壞了身子,這才擡了姨娘。
染竹家裡老子娘又經常得病,需要藥錢。
沈甯音掐了掐掌心,深吸一口氣,聲音溫柔:“染竹,快冬天了,你挑個日子回家一趟,給你老子娘捎帶些水果蔬菜,順道拿二十兩請個郎中給她瞧一瞧,這天氣變化無常的,她們可别生了病硬拖着,越拖越不好了。”
前世時,染竹她娘就是因着一場風寒死的,窮慣了的老實人舍不得幾個藥錢,得了病就是硬生生拖。前世染竹娘死的時候沈甯音與染竹都在姑蘇,莫說不可能知道消息,便是知道了,也鞭長莫及。
噩耗傳過來的時候,染竹正小産不久,禍不單行下,染竹身子徹底垮了。
如今,沈甯音算一算時間,那場風寒就在這個秋冬,應該來得及。
二十兩銀子,買最好的藥來治病後,應該還能餘下不少,也能做個花銷,這樣,染竹沒有後顧之憂,也不可能會出問題。
染竹聞言驚愕地擡起頭,她立馬磕了個頭:“多謝少夫人。”染竹看沈甯音的神色感激裡還夾雜了幾分複雜與忐忑。
沈甯音今兒去了外面親自打聽采買,尤其冬衣和炭火,又将上回從秦耀陽處讨來的一些金子統統換成了銀票。
再加上陳家打聽來的事兒也直叫她焦頭爛額。
忙了一天,沈甯音也累了,當下便擱了賬冊先歇下了。
夜雨之後的清晨,比起往日又添了些涼意。
皇城司衙門就在诏獄旁邊兒,門口兩隻石獅子是按着公侯的規格鑿成的,許是煞氣重,石獅子分明是死物,卻偏叫人有種血腥殘暴的冰冷錯覺。
十位勾當皇城司公事是經年的神龍見首不見尾,如今也唯獨一人例外。
薛岚作為第十一位公事,就在房間面朝窗外坐着,早晨的陽光破開了雲翳、破開了一重重的氤氲水氣,照在他臉上,傷口裸露在陽光下,有些癢癢的。
薛岚将那面帕子牽開,當他瞧見那上頭的花枝,就好似能從中窺見一個少女,明媚、張揚,桃花般夭灼。薛岚擡手輕撫,指腹上不平的觸感摩挲碾過,薛岚皺了皺眉,竟覺着連舌尖都又幾分癢了起來。
他已分不清到底是臉上的疤痕在癢還是來自舌尖,一如薛岚也不理解為何分明想着的是姣姣不群的桃花,最後卻繡出了冷白清妍的白海棠?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薛岚用力在舌尖咬了一下,将所有的異樣統統壓抑下去。
“大人。”有人在外頭請安。
薛岚抓起手帕塞進袖子,懶懶斜睨:“進來。”
番子躬身行禮:“禀大人,查清楚了,當年僞朝聖後身邊的嬷嬷确實沒有留下屍體,替她處理後事的人是……”
薛岚的手掌握緊了座椅扶手,沉聲:“是誰?”
“柳太醫。”番子斬釘截鐵。薛岚沉默之際,番子道:“可還要繼續打聽?”
薛岚微眯起鷹隼般的眼眸,騰地起身,一把扯過了架子上的裘皮大氅,将面具複又遮在了疤痕交錯的臉上,語調森冷:“不必。”
他攥緊繡春刀:“拿人!”
薛岚撣了撣大氅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诏獄裡,沒有不開口的活人!”
陽光正好,寒風也峭。
為着往侯府請先生的事兒,沈甯音一早就叫人往侍郎府遞了帖子。
因着這事兒,侯府原本因着上回她打了大半的仆從而做下的亂子,正好都先撂下,合該叫松鶴堂裡的那位去頭疼。
偏沈甯音這是再正經不過的事,老夫人還不能攔着。
這一次,沈甯音照舊領着許多的人浩浩蕩蕩地去。
如今,她是掌着中饋的主母,自然當得。即便秦耀陽沒有陪同,侍郎府也半點不敢怠慢。
沈甯音被攙扶下馬車,接人的是蔡氏,蔡氏笑着上前拉着她的手寒暄。
“兄長與父親呢?”沈甯音邊往裡進,邊問。
一提到這個,蔡氏的笑容就淡了許多,有隐約的擔憂。
沈甯音微微蹙眉:“可是家中出了什麼事兒?”
蔡氏忙道:“不是咱們家,是柳郎中,如今夫君在外頭探消息,說是給抓去了诏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