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音聽聞柳郎中出事不禁吃了一驚。按着她兩世的了解,柳郎中此人辦事謹小慎微,幾乎毫無朋黨,在内宮中的口碑也極好。
到了年歲還能平安告老的太醫,必不會有什麼大的把柄落在明處。
不過,前世沈甯音外嫁,後來确也沒再聽過柳郎中的消息。
“柳郎中平日裡不過行醫問診,怎會突然惹上官司?”沈甯音蹙眉。
蔡氏聽罷也是凝眉歎息:“誰說不是呢?前些天玉姐兒病了,咱們家還找他來瞧過……”
蔡氏反應過來,又扯出笑容:“哎,瞧我這張嘴,你難得回來,不說這些了。外頭的事兒自有你長兄與父親去張羅。風冷,先進去,屋子裡暖和。”
沈甯音跟着蔡氏進了府門,二門口就碰見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坐在台階上,少年郎穿着單薄的衣裳,身子抑制不住地抖。
“那是柳家的小郎君。真是可憐見的。”蔡氏歎了口氣,連忙吩咐人将他扶起來:“這是怎麼了?”
少年紅腫着眼睛站在那兒,也不說話。
沈甯音上前去寬慰了幾句。
堂屋。
一行人剛到門口,就聽見沈夫人與沈定山正說話。
“老爺,柳太醫人再好,那也是個外人。淮遠難得有了點起色,補了個六品中書檢正的職缺,若是因為替柳太醫奔走而丢了官職,将來可是一輩子的事兒!那抓人的可是皇城司!”沈夫人聲音都帶着顫,顯然是吓的。
提到皇城司,沈定山便沉默了。
外頭聽見的蔡氏臉色也變了變。
沈夫人見沈定山動搖,忙又勸道:“沾惹上這些人,連昌平侯都要吃苦頭,咱們又能怎麼辦呢?您曾經救過柳太醫一遭,如今也算是兩不相欠……”
沈定山本就心生退意,再經沈夫人一勸,便也借坡下驢:“那就……就算了罷。”
聽到這,門外的柳小郎君已經是臉色慘白,沈甯音瞧在眼裡心生不忍,但家裡的事兒,她也不好多插手。
想想自己此來的目的,沈甯音深吸了口氣一把推開了門:“父親。”
堂屋内沒有豎着屏風,沈定山一眼就看見走進來的沈甯音。
柳小郎君緊握雙拳眼睛通紅,沈定山瞧見他,當下就躲閃開眼神:“怎的也不敲門……”
“沈老爺,您當真不管我祖父了麼?”好一會兒,柳小郎君喑啞又失望的聲音才從嘴裡咬出來。
身形單薄的小郎君有些站不穩,沈甯音連忙命人去扶,幾個丫鬟婆子七手八腳地将他安排到杌子上坐了。
沈定山更擡不起頭來了,一徑地歎氣。
柳小郎君聲音顫抖,帶着哭腔:“我祖父往日裡不光給侍郎府免費看診,還因着侍郎府的人情去給旁的貴人們請脈。這些事兒沈老爺莫非全忘了?”
沈甯音聽着這些也頗有點羞愧,但說到底,自家父親有什麼能耐她最知曉。上一回能把薛岚從诏獄撈出來,也不是他的功勞。
但,話雖如此,卻也不能這般行事。
沈甯音便開口提醒:“父親!倘使咱們袖手旁觀,将來還有誰瞧得上咱們家?誰還敢跟咱們家深交?”
沈定山深知道女兒說得有理,可現實擺在他跟前。
皇城司是聖人的,沈定山好不容易因着跟昌平侯府做親得了些好臉色,他哪裡敢因為柳郎中去開罪皇城司?
人,都是自私的,必要的時候,連親人也能舍棄,更何況一個外人?
沈定山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卻也拿捏着身為一家之主的威儀:“此事與你無關,為父自有定奪!”
沈甯音言辭懇切:“辦不辦得到另說,可若連做都不肯去做,才真真叫人心寒。”
沈定山有些下不來台,臉色肉眼可見的惱怒:“這兒還輪不到你來說話!”
沈夫人這些時日因着沈甯音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如今見沈定山惱了女兒,她樂得火上澆油:“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有話來擠兌你父親了?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個出嫁女,若真出了何事,也落不到你頭上去。最後還不是你父親與兄長頂着,還不是侍郎府頂着?”
“還有你。”沈夫人又指着蔡氏:“你夫君的前程可就指着這一次的補缺了。你也要幫着外頭人麼?”
蔡氏一想到自家夫君,頓時也沒了血性,站到了沈夫人身邊兒:“婆母,甯音難得回來,況且這兒還有外人……”
沈夫人見再沒人說話,理了理裙裾,擡高下巴看向柳小郎君:“也不是咱們侍郎府不肯幫忙,實在是那皇城司太過霸道。你找誰去都是沒用的。不如打點好行囊逃命去,省得被牽連……”
話一說完,便示意下人們将柳小郎君送出府去。
柳小郎君不願,幾個婆子就拉扯着他。柳小郎君的眼裡透着無邊的失落與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