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别忘了，齊哥兒并不是府裡正經的哥兒，隻是寄養的親戚。”沈甯音提醒道：“若放在往日，多個十幾兩倒也罷了。但府庫裡頭，可沒有銀子了。”

昌平侯府剛被抄了，沈甯音看得出，不管是秦耀陽還是周婉都還沒能适應簡樸的生活。

秦耀陽愣怔在當場，有些不敢相信：“咱們府裡當真就到了這樣的地步了？”

沈甯音沒有正面答：“世子可去找祖母問過銀子了？”

秦耀陽說不出話來了。他去問過的，但老夫人把他支到祁秀院。

秦耀陽袖子裡的指節松開了又握緊，攥緊了又松開，他原也沒想着這麼多，因着臉皮薄，又給周婉哭哭啼啼鬧得心疼不已，所以才想着把那幾件當初給沈甯音的金擺件拿去換銀子，先糊弄一陣子。

沈甯音也不必聽他親口說，從他表情也能猜出個大概。她轉身招了招手，蘭香便走過來聽吩咐。

不一會兒，蘭香拿了些銀錠子，沈甯音素手拿繡了海棠花的精緻荷包細細裝了，遞給秦耀陽：“夫君，這兒有二十兩銀，你且先拿着花用。”

秦耀陽将荷包拿在手裡頭，銀子的厚重感透過布帛傳遞到指腹、手心，回想人生二十多秋，哪怕是大哥健在的時候，他秦耀陽也從沒有短過銀子，此時此刻，自有陌生複雜的滋味在心頭。

沈甯音一雙眸子看着他，跳躍着燭火，眼神是再婉約不過的溫柔：“妾身知道世子心善，但咱們侯府要先緊着自己人。”

看秦耀陽拿着銀子不說話，沈甯音開口道：“天兒越發冷了，世子可要歇下？”

這會兒的秦耀陽哪裡還有心思留在祁秀院，蘭心居的伊人尚且還盼着。

沈甯音也沒挽留，隻叫蘭香又點了一盞燈予秦耀陽身邊兒的随從。

看着暗淡的天幕下，兩盞燈越行越遠，沈甯音揉了揉額角。

“少夫人，天兒涼，咱們先回去吧。”蘭香扶着她回屋，很有些不忿：“世子爺竟真開口問您要銀子。還是老夫人支绌過來的，旁人不知，難道這些天老夫人管着銀錢，她會不知府裡的處境？”

沈甯音輕嗤，那老妖婆當然知道，她眉眼清冷，淡淡道：“她就是知道，才叫世子過來讨的。”

“少夫人？”蘭香心下一驚，擡眸看向沈甯音。

這兒沒外人，沈甯音坐到妝鏡邊拆發，她也不瞞着心腹：“如今府庫裡頭沒銀子剩下，外頭莊戶、生錢的鋪子、利息，拿到府裡就花用出去了。她偏支使着世子來開口要。我若不給，非但夫妻要生嫌隙，叫外頭人得知，我的名聲也别想好聽。怎麼都能将我一軍。我自不會給她把柄口實。”

蘭香攥緊了手掌：“松鶴堂真真是欺人太甚！”

看她義憤填膺，沈甯音安撫地拍了拍小丫頭的手心。

她沒有解釋的是，這銀子得給，但不能以給聽雨軒的名聲給出去。而且給多少也是有講究的。

二十兩，不算少，卻也算不得多，秦耀陽若倔犟着不給周婉和秦齊，沈甯音倒還高看他一眼，旁人來讨，沈甯音自有法子應對。可他若給了，一多半能叫周婉與他更生嫌隙……

暮色四合，蘭心居裡熱鬧起來。

丫鬟們做好準備，專有人在門口盼着男主子過去。

蘭心居的丫頭換過了一茬，這次有兩三個顔色好的，是元妃派人給挑過來伺候妹妹的。

周婉看着她們心煩，就趕去了外頭值守。

不多時，就有丫鬟歡喜地過來禀告：“大少夫人，二爺來了。”

周婉眼眸染上希冀，連忙起身整理衣裳，又牽着秦齊的手迎上去。

秦耀陽進屋，厚實的大氅帶起來一陣夜涼。周婉為着身材看起來袅娜好看，穿得略薄，給那冷意一浸，整個人哆嗦了一下。

秦耀陽見着她們母子，一路凝着的眉頭松了開來，取下大氅挂在旁邊兒，上面摸了摸秦齊的臉。

秦齊早就得了親娘吩咐，撲上去叫爹爹，秦齊在外頭雖頑劣但他生得乖巧，不發脾氣的時候倒也有秦耀陽三分玉面。秦耀陽看着守了多年的女娘，又看着自己的兒子，骨子裡的父愛就泛濫而出。

秦耀陽擡手就将秦齊抱了起來。周婉細細端瞧他臉色，佯作惱怒教訓秦齊：“胡亂喊什麼？要喊世子爺。”

果然，秦耀陽在觸及兒子委屈的小臉時，将孩子抱緊了些，道：“這兒也沒有外人，齊哥兒愛喊就讓他喊，收他入府隻是時間問題。”

秦耀陽這樣的表态讓周婉心裡安定了幾分，眼圈盈淚，抱住了眼前父子：“耀陽，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