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燭半邊頭發給剪得長短不一,他身上又沁着水,風一吹便抖個不停,實在可憐。
“怎麼回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沈甯音知曉,在聖朝世家貴族,斷發視為不孝,南燭母親所在的許家雖倒了,可南燭不可能這麼做。若是他人所為,那就是極大的侮辱。
南燭移開目光,嘴唇動了動,卻像是因為什麼而隐忍着。
沈甯音蹙眉,她蓦地反應過來是誰了,但她想不明白南燭為何三緘其口替秦齊遮掩。
沈甯音拉着他往自個兒屋裡去,又吩咐着春渠與蘭香去準備炭盆、熱水和找些換洗衣裳。
沈甯音沉思良久,她知道秦齊惡劣,卻沒防着他這般惡劣。
南燭等暖和就走來道謝,小孩子看起來蔫蔫的,又有幾分拘謹。
沈甯音垂眸看他,突然道:“明兒我就派人送你回去。”
南燭一下子驚慌失措擡頭。
沈甯音伸手摸了摸南燭的斷發。沈甯音的确是想通過南燭來對比打壓一下秦齊的氣焰,可這對南燭并不公平,若是因南燭的事開罪薛岚,實在得不償失。但更多的,是她不想叫不相幹的孩子卷入危險。
“就這麼定了,放心,秦齊那,我會給你個交代。”
南燭卻更慌了,抓着她的手不放:“别……我不走。”
沈甯音耐心道:“若你受了欺負隻會三緘其口,留下來,對你沒好處。”秦齊如今都能做到這地步,南燭的退讓遮掩隻會讓秦齊變本加厲,往後隻會更糟糕。
人是沈甯音帶回來的,她便有責任。但作為一府主母,沈甯音有許多事要操持,一天兩天緊盯着還成,等日子久了,難免沒有疏漏的時候。
但凡南燭有個閃失,沈甯音拿什麼賠薛岚?
沈甯音就隻是個俗人,沒有多麼高尚的情操。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
“我不是不敢說。”南燭低下頭:“我隻是個借住的,我怕我那麼做以後,你會為難。畢竟秦齊是侯府裡的孩子……”
沈甯音也知他的顧慮,歎了一息,語氣溫柔:“那你回梧桐街去,莫叫你阿娘記挂才是。這有何不好?”
南燭搖了搖頭,沈甯音發現地上一滴一滴出現突兀的水迹,南燭的拳頭攥得用力,是他在哭:“其實當初,阿娘說我再不能念書了。可是阿娘也說過,我那爹爹學問極好,我就想,若我能好好念書,将來高中,爹爹一高興,或許便會來接我與阿娘了。”他聲音裡的顫抖越發強烈:“……我想念書!”
沈甯音沉默着。
南燭年歲還小,并不明白謀逆是個什麼罪狀。這是連大赦天下都不能赦免的罪,唯有平反方能恢複的罪。
聖朝從未有過這種罪平反的先例。
他學問再好,這輩子也注定跟科舉無緣了。
沈甯音抓着小孩子的手,柔聲說着善意的謊言:“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