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渠話未說完,便聽見耳邊傳來沈甯音涼涼的聲音:“不必了。”
緊接着,春渠就看見自家少夫人給二爺握住了手腕。
秦耀陽哄人慣沒有耐心,他不覺着自己有什麼錯,自己都說得那般清楚了,沈甯音竟然還要使小性兒。他原先被安撫下去的委屈又翻了上來,咬牙怒道:“甯音!你到底想怎樣?隻是收容她一晚上!你何時這般不明事理了?”
沈甯音紅着眼睛,回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直叫秦耀陽心中一震。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沈甯音用力抽出了手腕,快步就往祁秀院過去了。
秦耀陽反應過來想追,卻感覺胳膊一緊:“世子!”
他一回頭,就瞧見陳青霜跪在了地上,少女的眼睛又紅又腫,像隻夜色裡瑟瑟發抖的兔子:“都是我的錯,惹了甯音姐姐不開心,我這就走,絕不拖累你。”
秦耀陽正煩躁,心裡卻又覺着是自家妻子不好,當下便伸手打算先把人給扶起來。
可他哪知手剛碰着少女的衣袖就覺得指間飛快滑過了布料。一擡眼,剛剛還嬌嬌怯怯的陳青霜已經提着裙擺就往夜色裡跑去。
她腳步踉跄着,跑得并不快,還摔了一跤。
秦耀陽看看已經快要轉過拐角的妻子,又看看府門外摔在地上的陳青霜,他心裡更煩躁了。
秦耀陽咬了咬牙腳尖轉向府内,正打算命人先攔着陳青霜,将她拉進府再說,卻聽見外頭傳來打更的聲音。
他腳步一頓,卻是心軟了,轉頭一瞧,遠處的巷子口有人影晃動。
上京城圈子并不大,陳青霜又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秦耀陽雖荒唐、思慮不周到,卻也知曉若是給市井裡的人瞧見陳青霜當街被男扈從拉扯,那閨譽就别想要了。
而此時此刻,陳青霜掙紮着爬起來,竟朝着打更人的方向跑去。
秦耀陽臉色一變,将提着的衣擺往後一甩,長歎口氣轉身往府外追去。
不過三兩步,他就追上了人。
“世子,放開我!我不願影響你與甯音姐。”陳青霜邊哭邊掙紮。
秦耀陽轉眸就瞧見遠處的燈光似乎停下了。他生怕有人過來瞧熱鬧,一咬牙,将女娘攔腰抱起就朝着昌平侯府裡進。
翌日清早,松鶴堂。
因着天氣漸冷,老夫人醒得比往日都要遲上小半個時辰。她梳完頭,剛在丫鬟們伺候下淨了面,便見方嬷嬷神色凝重地掀簾進來。
老夫人一見方嬷嬷那副沉得能擰出水兒來的表情便覺着消息大約不妙的。但她又琢磨着,昨兒去賞花宴的可是孫媳與兒媳,再者,她們帶着去的,也沒有侯府的姑娘,再鬧出事兒來又能與昌平侯府有多大幹系?
思及此,老夫人便沉住氣:“大清早的,什麼事兒鬧到我跟前兒來?”
方嬷嬷欲言又止,思忖了好一會兒措辭,才壓低聲音湊過去将事情簡明扼要說了一遍。
“什麼!?”老夫人吃驚地站起身來:“他當真這麼荒唐?”老夫人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
老夫人是不知昨兒有什麼内情的,但她知道一點:刑部員外郎家的姑娘,在長公主辦的賞花宴,被自家孫兒給直接帶回府來了!
哪怕姑娘是庶出,在那樣人多眼雜的地方做出這等事兒來,跟偷偷與員外郎家說定了納妾卻也是兩碼事兒。這是打人家的臉!是做不成親、要結怨的!
“老夫人!”方嬷嬷見她身子晃了晃,連忙扶着,生怕她再出個什麼事兒,方嬷嬷趕緊喊:“去找郎中!”
方嬷嬷話音剛落,就給老夫人扯着了袖子:“不用!”方嬷嬷再轉頭時,老夫人臉色蒼白,額頭的青色血管透過蒼老岑薄的皮子鼓了出來,眼神有些吓人:“昨晚世子帶女人回府,她媳婦可有什麼表示?自個兒男人都這樣了,她竟還睡得着覺?就這般不管不顧?!”
老夫人一面說一面氣得捶桌子。就仿佛做錯事的是沈甯音這個做妻子的。
方嬷嬷幹癟的唇瓣抖了抖,小聲禀告:“老太君……聽說,昨兒二少夫人去門口迎世子爺了,後來她一個人回了祁秀院,然後……然後……”
見她吞吞吐吐的,老夫人眼神冷冷地看過去,一拍桌子:“然後如何?咱們這樣的人家,眼下哪家的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就算剛入府不久,也不能男人領個女子回家就擺臉色吧?”
方嬷嬷苦笑,道:“後來世子爺把那位姑娘抱着回來,還……還安頓在住處……”
“什麼!”老夫人覺着胸口悶出一股子血腥味,她狠狠揪着衣襟,顫聲喊:“去!去把這冤孽給我帶過來!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