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音先前不肯湊上前,态度已經很明确了,這會兒老夫人吩咐,她便也沒推脫。隻是沈甯音尚未走攏,秦耀陽已經忍無可忍要伸手去拉秦齊。
“今日就算了吧。”孫靖元站起身,他人很高,聲音帶着股子儒雅清冷。面相是極随和的,就連不悅都顯得毫無攻擊力。
“先生。”沈甯音見他看過來,忙走過去聽吩咐。
這時的昌平侯也是覺着臉上無光,開口道:“也好,孫先生千裡迢迢來府中授課,先休息兩日再正式拜師。”
秦齊也不鬧了,沈甯音瞥見他小臉上滿是勝利的喜悅。秦齊卻不知,他這一鬧,就連昌平侯心裡,都添了幾分失望。
孫靖元略略颔首,對沈甯音道:“甯音,信上說,還有個學生?”
“是。”沈甯音略略福身:“哥兒在偏院,這會兒想是在忙。”
“小孩子嘛,是要貪玩些,咱們齊哥兒啊,至少來了的。”老夫人不動聲色。
沈甯音沒吭聲,周婉目光瞥了眼沈甯音,嘴角微勾,開口道:“弟妹啊,燭哥兒到底是你沈家的親戚,你也該勸着些才是。”
她們話裡的意思沈甯音很清楚,左不過要踩着南燭将秦齊的惡劣形象往回找補一二。踩完還不忘将南燭的幹系給劃分去沈甯音頭上。
沈甯音也不拆穿,溫婉地應了聲:“大嫂說的是。”又朝着孫靖元恭敬道:“先生可要去瞧瞧?”
孫靖元看也沒看秦齊,點點頭就往外走。
沈甯音朝老夫人等人拜了拜,轉身便跟了過去。
秦耀陽見她半個字都不曾與自己說,心裡很不是滋味,他下意識往門外跟了兩步,忽而聽見闵氏嘀咕的聲音:“啧,那孫先生也就三十五歲不到吧?這般年輕,怎麼能叫甯音一個後宅婦人陪着走動……”
不成體統。
秦耀陽聽得神色陰沉,手背上青筋都鼓出來了,他咬了咬牙:“我去看看。”
老夫人歎了口氣:“再帶幾個人,别怠慢了孫先生。”
周婉原本就因着秦齊的不懂事心下惱火,這會兒見秦耀陽竟要追着沈甯音去,她心下一涼,臉色白得吓人。
秦耀陽将将走出門子,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不一會兒,周婉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耀陽,我跟你一道去。”
她一上前,秦耀陽既詫異,又有點莫名的緊張。
那麼多雙眼睛盯着,周婉到底沒敢挽上他的胳膊,她隻是将耳旁的發絲别到耳後,朝着他微微一笑。
沒有了歇斯底裡,沒有了張牙舞爪,周婉仿若又同記憶裡的樣子重疊在一處。
秦耀陽看得愣怔住,心髒也不争氣地加速跳動。直到眼前人喊了第二遍,秦耀陽才垂下了目光:“好。”
藏鋒齋,緊挨着祁秀院。
原本南燭是給安排在祁秀院跨院的,但他畢竟身份特殊,人多眼雜,實在不妥當。再加上藏鋒齋有個廢棄多年的書房,收拾起來比現辟一個更容易,而且離得也不算遠,所以沈甯音索性将南燭安排了過去。這樣一來,薛岚去看他也能方便得多。
“你可是有什麼難處?”孫靖元歎了口氣,蓦地轉頭詢問。
沈甯音腳步未停,笑着搖搖頭:“先生何出此言?”頓了頓,看向孫靖元的眼眸:“先生是覺着學生讓家父請您出馬,是尋求庇護麼?”
“不是麼?”孫靖元笑:“我觀那齊哥兒,不像是要好生讀書的樣子。”
沈甯音聞言心下倒是有幾分愧疚,她垂眸苦笑:“我知先生收弟子是有要求的,但學生絕無诓您過來的意思。”
孫靖元聞言一愣。
兩人站在廊檐下,沈甯音道:“實不相瞞,學生遇着一個好苗子,是真心盼着先生傾囊相授的。”
“您聽。”
孫靖元側耳細聽,蓦地,他聽到了一陣朗朗的讀書聲。再聽時,又聽出了不一樣的地方。
不是三字經,而是更為高深的書目。字正腔圓,無一錯漏。
孫靖元循聲望去,一個六歲的孩童背朝着這邊兒,手裡什麼都沒拿,竟是在背誦。
兩人走到近前,沉浸在讀書中的南燭方才察覺到,他轉過身,看見沈甯音有些不好意思。但甫一瞧見一襲深衣的孫靖元,南燭便收了輕松的神色,目光好奇地看了過去。
沈甯音簡單介紹之後,也不必她來吩咐,南燭就執禮恭敬地作了一揖:“見過孫先生。”
孫靖元十分滿意,臉上也有了笑容,親手扶起他的胳膊:“好,好,好。”
所謂聞琴聲知雅意,沈甯音自然清楚自家先生可否滿意,頓時就松了口氣。
當她眼角餘光瞥向來路時,不經意就發現了跟過來的幾個人。
遠遠的,周婉紅了眼圈。
秦耀陽也是心中沉悶悶地生氣與羞恥。老夫人當着人家孫先生的面,說小孩子貪玩,說人家沒規矩。結果孫先生看到的,卻是個刻苦用功的好孩子。
兩相對比,高下立判。
“小小年紀便這麼裝模作樣,定是沈甯音教唆的。”周婉心裡發酸,咬着牙低聲喃喃。
秦耀陽瞪大眼睛看向身旁的女子,隻覺得先前那些美好統統都作了灰,散得幹幹淨淨。他冷着臉道:“你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