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音歎了一息,伸手摸着小姑娘毛茸茸發髻:“玉姐兒放心,姑姑定給你挑個好的。”
沈玉珠是個賢惠的,就是人老實,心眼兒少,先前她想着等來年放榜,給她尋個前程好的,按說,那位探花郎人品貴重,家中也沒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若能提前打點,在他來上京就籠絡到侍郎府給予厚賜,攜恩相許,倒也使得,還能傳成佳話。
可如今,侍郎府給養父母作弄成這樣,她隻覺心冷,怕是家裡要給未來探花郎不少挂落吃、瞧他不起。沈甯音雖能幫着沈玉珠,卻也不可能日日都在娘家守着。
若帶去昌平侯府,那就沒法給他們日久生情的機會了。
而現在,沈弦思鬧出這等動靜,将來倘使東窗事發,沈家名聲污了,沈玉珠再好,那未來探花郎也未必願意因此擔了發妻家的壞名聲。
沈甯音已經在考慮,若此事不成,她說不得得回一趟姑蘇。前世,她做了好些年冷元景的妻子,對那邊更熟稔些,找個未來不錯的寒門,也能護着她一世安逸。
沈玉珠知曉沈甯音待自己的真誠,聞言也乖乖點頭。
兩人又叙了會兒話,擺弄了許久花枝,沈甯音也乏了,索性就親自送她回沈家大房的院門口。
沈甯音一面捏着拳頭輕垂着手臂,一面困頓得打了個呵欠。她是要回去毓秀閣的,在抄手遊廊随意看了一眼,沈甯音蓦然發現隔着一座假山和長青灌木的回廊内,似乎燈籠滅了幾盞。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重生的緣故,她的耳力在寂靜的夜色中變得極好。
她聽見了水聲與說話聲。
沈甯音猶豫了一下,這麼遲了,還在鬼鬼祟祟做事的,定然就是不想叫人知曉的。一喊必定就得倉皇逃離,而她要去毓秀閣,委實也太遠,找了人來,怕是都已經沒影了。
思及此,沈甯音從假山旁随手薅了塊巴掌大的石頭便徑直走了過去。
“主子,您都找半晌了,衣裳都濕了,夜裡涼,先上來吧。”親信不敢高聲,隻管小聲念叨。
這等話,在過去的兩個時辰裡頭薛岚聽了不下幾十遍。薛岚充耳不聞,捋起的袖子早沒了束縛,垂到了水裡,寒津津地貼在他腕骨上。
親信急得團團轉。先前提過替他去找的,可是什麼東西掉在何處,親信并不知曉,眼下都快兩個時辰了還沒找到。
白天時候,親信看見過,深秋時節,荷花池裡盡是枯枝敗葉,荷花池雖淺,可東西掉下去,天知道會順着那個犄角旮旯卡進去?
薛岚抿了抿唇,正欲放棄時,手指摸到一處堅硬金屬物,這觸感與滑膩的荷葉杆、與生澀的藕根皆不同。隻是他想扯起來時,綠苔纏繞着手指,搭不上力氣。
親信見狀,立馬擱了燈籠跳下水去幫忙。
終于,四隻手将東西拽了起來,走到塘邊,親信看清了東西眼睛一亮:“是金的,金簪!”
他聲音有些大,講完就連忙捂住了嘴,薛岚沒說話,将東西擦了擦。
也不知為何,看見這海棠金簪他下午時煩躁的心莫名地安定下來。
但找着這東西後,薛岚冷靜下來,反被自己無言到了,下午自己随手便扔了,又巴巴地花了兩個時辰給找回來……
薛岚皺眉不語,一旁等着下了差事回去困覺的親信也不敢多嘴了。
直到一道光亮從黑暗中襲來,薛岚拿手略遮了燭光,未及适應,就聽着熟悉的聲音開口:“哪來的小賊?”
“……”
等沈甯音看清黑燈瞎火的荷塘邊站着的兩人,她一時愣住,略略将手上的燈籠放低,往塘岸邊走去:“薛大人?”
薛岚心情分外複雜。
沈甯音略打量:“大人鞋襪怎麼都濕了,是失足落水麼?”她也知曉不能是,畢竟哪有失足落水隻濕了袖子、鞋襪和衣擺的?可不是失足,還能是什麼?自戕麼?這塘子是養荷花的,深不到哪兒去,自戕也不能挑個死不了的場所啊。
沈甯音一下被一晃而過的金色晃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擡手一薅——
她真的隻是下意識的,以薛岚的身手,沈甯音也從未覺着自個兒真能從對方手裡真薅着什麼東西。
可她手掌心一沁,沈甯音低頭一看,倏然就發現掌心裡多了一支金簪。
“……”下一瞬,金簪被抽走了,沈甯音擡頭看時,薛岚移開了目光,輕咳了聲:“皇城司辦事,何須與你分說?”
沈甯音原本有些愣怔的神色,在聽着男人低沉正經的聲線時清醒過來,她後退了半步:“是妾身疏忽了。”
“這段回廊的燭火滅了,瞧不清楚,掉下去也是有的。”沈甯音恢複了往日的溫婉,讓出一條路來:“妾身隻是路過,先送大人去家父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