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薛岚耳朵在夜色遮掩下顯得深色了些許,他身上線條繃緊,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在旁人看來,更像是挺直了身子,薛岚略一旋身,就大步流星地往府外方向去,親信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沈甯音看着那兩個飛快融入夜色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微微蹙了眉頭。
“海棠花簪……”
方才雖隻有燈籠的光輝,到手時間也極短,但沈甯音瞧着那簪子樣式十分眼熟。
海棠花——那不就是周婉最愛樣式麼?
難道說……薛岚這個衙内也喜歡周婉?
沈甯音不禁有幾分頭疼。
翌日清晨,天空剛現出魚肚白,整個侍郎府已經熱鬧起來了。
不必去請安立規矩,沈甯音便辰時方起。正對鏡梳妝,就聽着了外頭來的消息。
“聽說思姑娘昨兒在宮裡歇下了。貴妃娘娘還見了她,賜下不少東西呢。”
蘭香聽了染竹的話,納罕地轉眼:“啊?她莫不是要做娘娘?又或者賜婚哪位皇子?思姑娘不是有婚約了麼?都兩個了……”
染竹道:“天大地大大不過皇家。”
沈甯音從銅鏡裡一瞧,沒有錯過染竹臉上一閃而過的羨慕。
“罷了,提她作甚?”沈甯音起身,素手整理披帛,垂着眼眸,淡聲道:“該如何做,自有父親他們做主,咱們也沾不到半分光。”
染竹有些低落。沈甯音也沒擡眼,隻微笑着溫聲道:“弦思是府中嫡女,可以帶兩三個大丫鬟、婆子陪房數人,染竹若是想去,我也是不攔着的。”
染竹萎靡的身子猛地一繃,忙跪下表忠心:“少夫人!奴婢豈是那等不忠之人?”染竹紅着眼眶拉着沈甯音的衣角:“奴婢生是少夫人的人,死是少夫人的鬼,就算夫人願意,弦思姑娘也不會真心待奴婢的。”
“還算聰明。”沈甯音笑着扶起她來:“你好好做事,本夫人不會虧待你的。”
伺候完洗漱、早膳,丫鬟們皆是收拾好東西退了下去。
在竈房裡頭刷碗時,染竹手裡拿着絲瓜布在擦着,眼睛卻整整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染竹,你最近是怎麼了?”蘭香質問的語氣從她頭頂上方傳過來。這聲音帶着不客氣,叫染竹聽着很不舒服。
染竹握着絲瓜布的手指添了點力氣,沒好氣道:“我能有什麼?”
“旁人瞧不出來,你我吃住在一起,我還能不清楚?”蘭香的手指往她太陽穴戳了一下:“咱們跟着少夫人那麼多年,你這樣魂不守舍,誰瞧不出來?”
染竹大驚,她幾乎要伸手摸自己的臉頰了:當真有這麼明顯麼?
蘭香見她抿着唇不說話,便也不再追問其他,隻道:“你要知曉,少夫人才是咱們的靠山,旁的,任誰把咱們要了去,那都是沒出路的!”
“你要做忘恩負義之人,可趁早做了去,别牽連了少夫人和咱們。”
蘭香的話就跟直接戳肺管子沒什麼兩樣,染竹睛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她站起身,随手将絲瓜布往裝滿碗盞的熱水盆裡一扔,柳眉倒豎:“你說什麼蠢話?你有何資格這麼指摘我?”
“你有這想法也不行!”蘭香理直氣壯怼她:“我隻知道少夫人對咱們極好!”
染竹想發火,但她自認為比起蘭香這等将情緒寫在臉上隻有小聰明的,以及留守在侯府隻知道蠻幹鬥狠的春渠是不一樣的。她沉穩内斂,在見識過侯府的繁華,以及冷元景的俊美後,染竹打心底裡不甘于做伺候人的丫鬟。
染竹目光沉沉地盯着蘭香,索性道:“我隻問你,咱們的死契在誰手裡?”
蘭香憤怒的小臉蓦然一頓,她們這些下人,都是記在侍郎府的,哪怕跟着沈甯音嫁去侯府這麼多天了,死契也照舊捏在沈夫人的手裡。
染竹冷冷地道:“沈夫人是何等樣人?便是少夫人肯開口讨要,沈夫人也有的是借口推三阻四。”
“咱們!就是侍郎府拿捏少夫人的手段之一!”
蘭香的嘴唇動了動,挺起胸膛:“那又如何?有少夫人在!沈夫人還能上侯府打殺了咱們不?”
染竹用力閉了閉眼:“她們不做,不代表沒這個能耐!你再想想,這麼久了,少夫人可曾同沈夫人提過一次讨要咱們的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