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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處,岸邊。
陽光極好,秋日的風卷着來自江河的水汽,剛剛好的溫度,不叫人燥熱,反倒有幾分舒适。
“少夫人,咱們先去那邊的茶肆坐一坐吧?”染竹的聲音有幾分驚慌憂慮。
沈甯音隻看了她一眼,複又将目光落在前方鬧哄哄的碼頭。
滿打滿算,沈甯音料理好事情也不過小半日光景,她甚至安排了最信任的蘭香去了解阮家在姑蘇的産業,包括能助力她在上京城鋪子、生意的各色消息。
這些事接下來幾日都不必沈甯音這個做主子的親自去處置,隻消問上一嘴便是。
沈甯音今日休息夠了、養足了精神便依着前世的記憶來了碼頭。
這地方,兩世她都沒來過,原也隻是不放心過來瞧瞧的,算算時間,沈甯音還有幾分僥幸。
可甫一看見亂糟糟的碼頭,沈甯音腦子轟地一炸,她便知是真出事了!
大量的人往姑蘇城的方向湧。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沈甯音亦然。
她死過一次,比誰都敬畏死亡。
沈甯音轉身背對着碼頭,她走了兩步,春渠跟在她身後,染竹臉上的表情明顯放松了,似是舒了口氣。
沈甯音越走,腦海裡便不受控制地閃過薛岚的那張臉。不是他修複後那張俊美無俦的俊顔。
是那張活在陰影中、戴着面具的那張臉。
那是她最初的,于婚禮上見着的臉。
沈甯音擡手輕按胸口——為何會覺着心悸、鈍痛呢?她蹙緊眉,前世,明明他不是在今年死的,明明他就算死掉也與自己不相幹。
見死不救,她何錯之有?
沈甯音深吸了口氣——對,就這樣轉身離開,隻要當做不知,隻要告訴自己,他不會有事……
有人蓦地撞了過來,沈甯音隻覺肩膀一痛,她踉跄着往前攆了兩步。染竹同春渠慌忙扶住了她。
染竹是怕的,這會兒侯府帶過來的護衛并沒跟來,她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打是打不過的。
“沒長眼啊!”春渠眸光一寒。
那人惡狠狠回頭,剛想咒罵,等看清了春渠一身幹淨裙裳,再看着沈甯音戴着面紗的眉眼,再就是走過來的車夫。那人就仿若變臉一般忝着臉告罪。
染竹松了口氣,她這會兒是真慶幸那位車夫在的。強龍不壓地頭蛇,車夫便是那地頭蛇。
車夫看沈甯音沒吭聲,那人也告罪了,便也打了個圓場。
那人閃身就跑得不見人影。
“夫人可是要回去了?”車夫殷勤得很,丫鬟們隻當是因着那十兩銀,可十兩銀子又哪裡能叫車夫這般小意奉承着?
車夫正等着那尊貴的夫人點頭,他好去牽馬,卻見她突然紅了眼,提起裙裾轉身就走。
“少夫人!”染竹同春渠吃了一驚,連忙跟了幾步。
沈甯音回過頭來,臉色已經鎮定了三分:“染竹,你先回去阮家看着,若有什麼事,一概不許應,隻拖着我回來處置。”
她想了想,補了一句:“若然我久未回去,便告訴她們,我去了寺廟參禅。”
染竹心中更是吃驚,臉色忐忑不安,她想說:奴婢陪您一起去,可話到嘴邊,她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染竹伺候沈甯音多年,旁人皆要道一句沉穩,其實她就是不喜冒險,遇事退避。染竹一下子便預感着自家主子是要去做些什麼不安全的事情。
從前的染竹便守成避事,如今心裡有了冷元景,她更不願冒險。再加上沈弦思退了冷家親事,染竹成日裡魂不守舍,擔心着冷家郎君,甚至心思裡對将自己帶回姑蘇的沈甯音也多了一分她自己都沒察覺出的埋怨。
染竹不說話,沈甯音看在眼裡,便吩咐:“你挑些,禮物,送去冷家,就說……”
染竹身子一顫,眼底除了不可思議,也帶了幾分激動。她蓦地想起來,冷家可不正是姑蘇籍貫?
她如今正好拿着身份名正言順地去冷郎君家中……
染竹沒聽清沈甯音的吩咐,擡起頭想問時,沈甯音已經拉過春渠往碼頭走。她到底也沒追上去,攥緊拳頭,轉身便往馬車去。
車夫站在馬車旁邊,染竹就吩咐他駕車,她想着如今晌午剛過,回去阮家一趟,要再去冷家,正好留一夜……
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
染竹腦子裡紛紛揚揚皆是思忖計較,車夫卻蹙眉:“須得等夫人回返吧?”
車夫沒見過這等越過主子的奴婢。
染竹心下一顫,有些偃旗息鼓,可一想到,碼頭這樣的地方不好雇車,她若然自個兒走回去,日落之前定不能趕上再去冷家。
染竹攥緊車簾子,把心一橫:“夫人自有計較,是夫人吩咐叫我回府的,你隻管趕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