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烈烈,四輛角馬拉着的高大馬車在空中疾行,穿過山河湖海,再有一刻鐘就能到郦國上京。
馬車内,房間側壁離牆三尺處有座十尺見方的水池,正對面挨着一扇窗戶,正是夏日乘涼吹風的好地方,此時雖然不到夏日酷暑,但開窗戲水看天上景也是極惬意的一件事。
慕言沒有這份閑趣,他在水池邊鋪了一層涼席,吃過幾塊點心再加幾顆靈果後,躺在涼席上睡得很沉,風吹在他身上微微吹起衣袖的邊角和烏黑的發絲。
他側過了身,沒有看到水池中亮起奇異的光。
閻禅生在将體内的煞氣完全煉化後終于砸實了體内的靈丹,運轉靈力化形,睜開眼時,他半身赤裸,面目與他的本相一模一樣,眉眼淩厲深邃,手臂修長,肩背瘦削有力,腹部的肌肉飽含力量感,一眼看上去半分不好惹。
如果忽略他肘間的魚鳍、指尖若隐若現的魚鱗、嘴裡鋒利的尖齒以及他下半身的魚尾的話。
閻禅生低頭看了一眼,合着這條雜魚屍骨還跟鲛人有幾分關系。
鲛人化人,需得砍去魚尾,等血流盡了如果還沒有死,就有機會長出一雙人的腿來。
以手作刃在自己的魚尾根部比了比,餘光注意到水池邊上的慕言,閻禅生思慮了一會兒,将自己的手放下了,現在動手場面太過血腥,還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下手利落一些。
趁慕言還沒醒,閻禅生靜悄悄地遊到他的近處,下半身的魚尾每處都是強健的肌肉,鱗片黑亮,鳍紗順滑,遊動的時候顯得這方水池過于逼仄了些。
手臂從慕言頭頂上方側過去,半攏着人入懷,一手按住他的肩膀,輕輕将人翻身的時候,頭頂上方的胳膊移到下面一些,正好讓人由側躺變為正躺時能夠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另一隻手若伸到膝蓋下方,正好可以抱他起來。
但閻禅生沒動,垂眸注視近在咫尺的睡顔,手指觸碰他的額發輕輕捏了捏,又接着向下觸碰他的眉眼,指尖掃過他長而挺翹的睫毛。連同那道順滑的鼻梁,最後用了些力氣按在他的唇珠上。
慕言眼睫輕顫,眉間皺起一絲褶皺,像是要醒過來。
閻禅生好奇那雙眸看見自己會産生什麼樣的情緒,但理智告訴他,現在還不行。
擡手按住他的太陽穴輕輕轉了轉,從指尖滲進去一縷黑氣,他眼瞧着慕言再次放松了眉眼,睡得更沉了一些,腦中卻想起他昨日說過的話。
“你能被那魔障困住百年,說明心裡有我,當年又為什麼......”
閻禅生說到這兒突然嘴角一扯,自己都被逗笑了,眼中卻沒多少笑意,敢問慕言這心裡沒裝着誰?當年他若動手除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估計也能因為愧疚在心裡裝上他百年。
心裡突然竄上一股怨氣,這股怨氣驅使着他的手滑過他的臉頰,繼續向下,虎口張開握住了慕言的脖子,指腹與他脖頸上的皮肉貼合,閻禅生摩挲了幾息,卻沒再繼續多用一分力。
往常這個時候他體内那個慣愛插科打诨的“惡種”估計就得出來刺他兩下,但這會兒竟然沒動靜。
閻禅生皺眉,罵道:“你今天眼瞎了?”
“惡種”知道他又在自己罵自己,挑開一絲眸看向他,“你又不敢用力。”
閻禅生翻過一個白眼,但他确實松了手,想起慕言将回憶虛境中的他當成心魔,難怪後面對他不理不睬,虛境破碎時又說出那般絕情的話,怕是擔心自己又入魔障,在動手破心魔,但他還是心尖被刺了一下,擰眉豎起一隻手指摁在他臉頰上戳了戳。
“你說當年是不是因為身份的原因,所以他才一直不願意跟我......我當年與他确實太過親近,他對我有親,有敬,有義氣,有友誼,卻唯獨不會有我想要的感情。”
“那我若是與你重新開始呢?”閻禅生問睡夢中的人,“慕言,會不一樣嗎?”
惡種沒答,他即是祂,他回答不了的問題,祂又如何知道答案,但祂對自己的欲/望很誠實,‘吾想親他。’
閻禅生也想,眼睛盯着他上唇飽滿的唇珠,手指挑高他的下巴,正好是适合接吻的姿勢,閻禅生垂下眸離他越來越近,張開嘴想要咬上他的唇珠,卻在即将親到的那一刻門外響起敲門聲——
閻禅生停了下來,注意到身下的慕言就要醒了,不得已退開一些,面露可惜,用鼻頭和他的鼻子親昵地碰了碰,然後小心地抽回自己的胳膊,手掌包住他的後腦勺落回涼席上,抽開時最後勾着他的發絲撫摸了一縷他的頸側的頭發。
轉身落回水裡的那一霎那,慕言正好睜開了迷蒙的眼。
嘟嘟嘟——嘟嘟嘟——
“師叔?小師叔?小師叔你醒了嗎?我們到上京了。”門外何博才一邊敲門一邊從門縫往裡瞧,他剛才怎麼聽到了水聲,還有一股若隐若現的邪氣。
慕言起身打開門,阻斷他連續不斷的敲門,聽着跟敲木魚一樣,聽得他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氣。
何博才偏頭往他身後的房間看了一眼,除了水池裡的那條小魚之外,沒再有其它活物,難不成他剛才感覺錯了?
随着一陣突然颠簸,馬車從空而降,停在了上京城外。
慕言戴好自己的帷帽和他一起出去,閻禅生照樣裹着一個水球窩在慕言的肩膀處,在馬車停在上京城外的時候,馬車上洛雲城永昌王府的标志早已驚動上京城内外,高門貴族甚至是皇城都注意到了這裡,就連其中幾個前來參加潮都秘境的道門也是如此。
人人皆傳洛雲城發了瘟疫,已經成了一座鬼城,永昌王府的人絕了,這如何又來了一輛永昌王府的馬車?
慕言出來時才發現原來來上京的人如此之多,不僅普通凡人絡繹不絕,還有衆多散修,以及當世的幾個大宗門。
“潮都秘境将在三日後開啟,這年頭個人私有的秘境開放的已經不多了,各大宗門都将自己的秘境看得嚴嚴實實,都怕境内的資源被别人盜取,說到底,還是因為這些年修真界的靈氣越來越稀薄,修士修煉也越來越不易,俨然已經快進入了末法時代,與小師叔當年奇人輩出的時候已經大不相同。”何博才解釋道。
他說得其實已經足夠委婉了,有許多宗門已經開始拿弟子煉人丹,更别說在修真的系統之外,有另一種成仙的邪法正大行其道。
側邊的傳送陣突然傳來一道金光,從裡面走出身穿金服和藍白兩色的兩隊人馬,紀律整齊,為首的兩個人慕言都認識,調低帷帽轉過身半避開。
卻有幾個人見到何家四師徒立刻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