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着實沒想到海倫的反應會是這樣。
他開始從仆人中收集維奧拉的信息,沒什麼有用的。
現在是三月,六月入學考,他停止了學習和鋼琴課,借口對舞會感興趣,想交朋友,投入到了春季火熱起來的社交界。
式涼讓管家和萊利跟着他,免得他出事。
海倫沒什麼社交技巧可言,怎耐他靜靜坐在那就能傾倒衆生,讓人為他獻上他想要的一切。
不需要離開輪椅,他就接觸到了維奧拉的家人朋友,得到了所有帶有維奧拉名字的報紙,讓當初經手維奧拉案件的法官為他跑前跑後。
事發後就曾立案大規模調查,原主别的不行,唯獨謀殺這一件如有神助。
官方定性為意外事故,這個結果也普遍為衆人所接受。
時隔一年,人們記得維奧拉葬禮上流行起來的絲巾綁花随棺,忘了維奧拉。
式涼聽說了海倫在打探維奧拉的事,有所猜想,終歸沒太在意。
海倫全天在莊園時他們一起的時間都有限,這半個月僅匆匆碰過幾次面。
這天午後的莊園,仆人們在午休,外出的錦蓋馬車停在門外,式涼同喂馬的女仆打了招呼,走到書房都沒再見到人,隻在樓梯邊看到了輪椅。
從開門的氣流就能知道窗沒關。
窗子的震動讓窗邊小憩的海倫醒了。
“怎麼不回房間好好睡。”
他靠着窗框,腿橫在窗台上,陽光滿身;
藍紫色的長袖長裙,裙擺滑下深紅棕的漆木窗台邊緣。
他總穿白綠藍紫這種接近大海的顔色。
開門那瞬的穿堂風将他肩頭和膝上星星點點的玢姬花瓣吹到地上的銀色高跟舞鞋上。
式涼注意到他赤着腳,腳跟和側邊磨破了,滲出的血已然凝固。
“磨腳就不要穿了。”
式涼把鞋扔進垃圾桶,拿了醫療箱過來。
海倫迷迷蒙蒙地半睜着眼睛,呆呆看着他給自己上藥。
“幾點?”
式涼掏出懷表:“十三點。”
“尤金大公的舞會是十八點……唉,人為什麼發明鐘表?”
海倫滴酒不沾,但一場接一場的宴會,光是空氣中揮發的酒精就讓他這段日子從早到晚都是微醺狀态。
“想要控制時間嗎?最終困住的隻有人類自己。”
他忍受着藥膏對傷口的刺痛,想到什麼說什麼。
“我生來就不會做夢,時間對我而言并不存在,喝醉那天我做了夢……然後時間開始流逝了。”
忽然,海倫睜開眼睛。
“喬安讓我替他向你問好,說他很想你。”
式涼有兩個月不去借書了。
喬安的生活一應如前。
亞爾完全轉了性,陪在即将臨盆的姐姐身邊,回避可以不參與的公開場合。她們斷得很徹底。
式涼放回藥箱,又走回窗邊,漫無目的地眺望花園和遠處的桦樹林。
“泳池修繕好了,你随時可以去。”
“送鞋的人說它能買下一個高爾夫球場,我穿上陪喬安跳了十分鐘就磨成這樣了。”
“昨晚是諾亞送你回來的?”
“嗯。”
“對他有改觀嗎?”
“我對那個人喜歡不起來。”海倫撇嘴,“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跟沒法放棄愛一個人一樣,你能懂的吧?”
海倫腳碰了碰式涼的西褲。
“你愛過誰嗎?”
“他早已離世了。”
式涼微微向後側了側身。
“很慚愧我是個不太懂愛的人。和他在一起很久之後我才意識到我愛他。”
“他愛你嗎?”
海倫見式涼笑了下,那是無可置疑、不言自明的笑。
“有證據嗎?”
式涼搖了搖頭:“不是所有事都需要證據。”
海倫扭開頭,不再言語。
維奧拉比斯蘭強壯,海上經驗豐富,如果真的是他動的手,維奧拉會死很可能是因為縱容。
為什麼?
愛自己而對斯蘭有愧?
斯蘭關于愛的話提到了愧疚。
維奧拉也從沒說過愛自己,倒是為了讓自己離開說了不愛和對不起。
他和斯蘭認識的時間比和自己長得多。
不說未必不愛,說愛未必是愛……要怎麼分辨?
能否以愧證愛?
現在他連愛是什麼都有點弄不清了。
最初是從維奧拉帶給他的小說中讀到的,它總被描述為奉獻和犧牲。
“你會想殺你愛的人嗎?”
“嗯?”
“他愛上了别人,你就殺了他?”
“至多分開不再見面。”
“我看的小說裡,主角落空的愛意變成了恨,并伴随着強烈的背叛感,于是殺死了丈夫。”
“那麼激烈的愛恨不适合我。”
這個回答很符合海倫對他的印象,但沒能解開海倫的所有疑惑。
“什麼會讓你殺你愛的人?”
“幾百年前的我會為了大局和大義。”
海倫當幾百年是誇張說法:“現在呢?”
“唯有我的愛人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