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見過他這樣。”
也許他覺得照片裡的自己扭捏不夠有女子氣概,但海倫覺得很可愛。
“幸好他拍了照。”
今後不至于一想起他腦海就浮現出那具可怖又可憐的屍體。
把東西按原來的順序一樣樣放回去,海倫關上盒子,看向式涼。
“你不用工作嗎?”
“我可以‘養傷’到後天。”
“所以公司離了你也不是不轉了嘛。”
“……”有點陰陽怪氣,式涼不确定。
“照片上的斯蘭和你現在挺像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很不同。”
面前的斯蘭,有種他想象中古老水族的神秘沉穩。
“難道你真的活了幾百——”
式涼不想再說自己的事,于是轉移話題:
“前段時間參加那麼多舞會,無聊了就隻會學蟲子爬?”
說着彎腰抱起他,走入雨中。
海倫憋着一口氣,瞄了眼越來越近的泳池。
“來我主場感受一下我舞技的進步吧!”
式涼感到搭在肩頸上的手臂驟然收緊,手中的尾巴有力地挺動了一下,接着他身不由己地整個被池水淹沒。
及時屏住了呼吸,忍着冷水鑽進耳朵鼻孔的不适,式涼睜開眼睛,看到上方陰沉的天色和水色中,海倫明媚如紫陽花的笑臉。
有着那麼大口裂竟不讓人覺得恐怖。
海倫輕輕甩尾,瞬間來到他下方,推他浮出水面。
換了口氣,他又被扯回去。
海倫攬着他的背,臉挨着他的肩,擡眸看他,請求原諒的裝可憐的眼神。
本來式涼也沒生氣,一應由他好了。
海倫帶着他在水底自如地旋轉回環,輕靈敏捷得仿佛擺脫了重力和阻力,宛如一汪有自主意識的水。
尾鳍滑過式涼腳面時,他才發覺雨靴掉了。
海倫攜他遊刃有餘地躲過池壁和兩隻四處亂漂的靴子,時而有韻律地搖擺,時而繞着他遊動,激起霧一般的氣泡;
式涼在如夢似幻的泡沫中和海倫掀起的水渦中漂遊。
當海倫穿過逐漸消隐的泡沫遊過來,式涼抱住了他,不免歎息地撫摸他的頭。
因為體會到他在水中是何等自在暢快。
而這個泳池于他,好似獵豹被關在一個堪堪夠伸懶腰的籠中。
陸地上的他是被折斷了翅膀的蝴蝶,失去雙翼的鳥。
海倫沒玩夠,以為他累了,不舍地送他回到池邊。
式涼渾身濕透,也就沒必要躲雨了。
他擰滴水的衣角時,海倫把雨靴拿到他旁邊。
“你到傘下去。”
式涼不明所以,拎着雨靴過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歌聲,又或者叫聲?
任何形容的語言在這天籁之聲前都會變得無比貧瘠。
他身上的水開始凝聚成肉眼可見的水珠,脫離出來。
正當此時,不知是歌聲令天空為之動容,還是神秘的巧合,一絲陽光鑽過雲隙,穿透細雨。
歌聲停止,他像沒沾過水一樣。
而分離出去的水團落在海倫手上。
雨近乎停了,海倫咳了幾下,把水團放進池中。
“無法肢體接觸的情況下,就需要吟詠魔法咒語。”
式涼仰望漸漸放晴的天。
“所以你們會像歌舞片一樣邊唱邊攻擊?”
“很奇怪嗎?旋律就是我們的語言啊。”
式涼笑着搖搖頭。
“人魚出生之際會經過全族歌聲的魔法禮贊,強化身體,并賦予世間至高的水性。而死後身體會立即分解,化為泡沫。”
他們一起看的那本古籍中有提到,筆者不知這個現象的原因,卻以此論證人魚沒有靈魂。
“人類文化裡的靈魂,我們也有對應的‘靈’的概念。”
海倫終于可以一吐為快。
“人魚認為每個生命獨特的靈都來自天上,那是魔法的來源。所以若非在熱烈的感情中有了某種生命感召,人魚不會繁殖。可人繁殖後代的理由看起來沒有一點靈魂。”
他有意識以來,族裡一直沒有新生命。
“人類把軀體的傳承當做全部,還說人魚沒有靈魂。”
“的确是一種人類中心的思考方式。”式涼目光移向因氣憤而眼眸灼亮的海倫,挑了下眉,“主要他們沒有我這樣的幸運,能和人魚做朋友。”
海倫尾巴尖翹出了水面。
午後慵懶的太陽驅散了烏雲,映着綠樹的碧水之上,他在金黃色的空氣裡渾身綴滿碎鑽似的閃着光。
剩下的兩天病假,式涼每天來待會兒。
最後一天式涼問他:“三天後你想讓我在場嗎?”
“你不害怕嗎?”
式涼搖頭。
“那來陪我吧。”
海倫指尖描着魚尾鱗片的紋路,就是從這開始他每年為期半個月的酷刑,他觸犯禁忌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