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地投入社會生活,海倫體會到人類的生命沒有看上去的短暫,以及世事無常,他三年在陸地經曆的比海底三十年都多。
畢業前一年,阿瑪宗國毗鄰的法國遭遇德國入侵,爆發戰争;
皇家大學師生罷課反對德國暴行,議會就是否支援法國争執不下。
恢複課程了幾個月,海倫畢業之際,阿瑪宗途徑法國的民用飛艇被德國空軍擊落,德國政府聲稱誤傷。
輿論爆發,阿瑪宗征集身高體重達标的成年女男入伍,開拔軍隊前往法國戰場。
海倫由于病史,斯蘭由于是阿裡森最後的直系血脈,都沒有收到招募,諾亞和斯蘭是相同的情況。
阿裡森公司及附屬船廠員工銳減,半年前争議中投入建造的新型遊輪工程進度無限放緩。
由于那場事故,乘客開始抵觸飛艇,諾亞的公司也進入了艱難的時期。
時局動蕩,斯蘭整天待在近乎停工的船廠。
因為快要發情期,海倫沒能跟去看看,而在莊園研究新型遊輪的設計圖。
戰時女人都上了前線,國内生産力和消費力下降,經濟不景氣,麻醉劑需要的一種深海植物獲取不到,這次他得硬挺過去。
式涼也是四年來頭一次沒陪在他身邊。
海倫從全身骨頭被一寸寸碾碎般的劇痛中昏過去,在難耐的癢痛中醒來,靠在池邊,盯着水上飄蕩着的落葉,飒飒風聲仿佛能吞噬靈魂。
忽然,他聽到漸近的腳步聲,是斯蘭。
海倫看着他跑過來,跪坐在池邊平複氣息,肩頭和發間的花瓣落到水裡,今年的玢姬花顔色像稀釋過的血。
“對不起忙忘了。”赫伯的電話提醒了他。“車還故障了,麻醉劑……”
“反正我也有了抗藥性,麻醉劑的效果一年不如一年。我讓赫伯不用告訴你,看來他還是說了。”
最近他比當初立項施工還要耗神,海倫不想打擾他。式涼也知道。
“圖紙上看不出來,其實存在問題……我不确定。”
海倫示意式涼轉頭。
宅邸廊前的陰影中有一口書箱。
裡面是兩大捆圖紙。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人魚出生時接受魔法禮贊賦予水性嗎?”
海倫翹了翹尾巴,沒想到會不自主顫抖,立即放下了。
“我從大三開始試着把那個魔法轉化成煉金術,比我想象的難,最近完成了。”
式涼将兩捆圖紙在地上一一攤開、比對。
“然後我把你設計圖上煉金術符陣描了下來,重新排列,發現有九成像。”
海倫沒聽見回音。
式涼伏在圖紙上,沉思的目光穿透鏡片,融化進線條的油墨,直到日光漸漸微弱。
他把眼鏡放進外套衣兜,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揉着膝蓋站起來。
海倫看着他散落了碎發的側臉,不知不覺到了這時候。
“确定了?”
“嗯,要全部推倒重來了。”
式涼放好圖紙,走到池前,脫掉外套,接着解襯衫。
海倫愣住:“那、那個……你不用去忙嗎?”
“我答應你的。”
式涼脫掉鞋子,沒有脫下裝,下到池中。
“何況你剛幫了我這麼大的忙,能幫你緩解一些是一些。”
海倫覺得自己應該有尊嚴地拒絕,然而手朝他整齊的腹肌摸過去了。
他的身體比水溫熱,那雙手存在感極強地掠過海倫的手臂、拂過腰肋,激起戰栗,探及鱗片中幽秘的軟處……
系統對着空間的黑屏:這些不應該包含在付費内容裡嗎?
怎麼說呢……比麻醉劑效果好。
他實在陪了海倫兩周,海倫在白天入睡,方便他離開處理公司和工程的事。
晚上海倫盡量在岸上,盡管如此,他的皮膚還是被水泡得不成樣子。
結束發情期前一天,他帶回了麻醉劑。
海倫恢複行動能力後跟式涼去船廠幫忙。
那裡已重新開工了。
放寬了條件,很快就招到了足夠的人,大多數是補貼家用的男子,此前沒幹過這種體力活,對操作機器全無經驗,需要老員工手把手教。
次年初夏,戰事稍緩,“維拉号”下水試航成功。
莊園保住了,瀕臨破産的阿裡森公司股價逆市飛漲。
一時間阿裡森字樣和遊輪的圖片充斥着各大報紙版面。
它不僅意味着造船技術和煉金術應用的重大突破,還振奮了全國精神。
這艘象征着革新和希望的遊輪船票一經面世便售空。
全世界為之歡欣鼓舞,不開心的隻有海倫。
斯蘭給他開了實習證明,認證他是維拉号的設計師之一,帶他來見諾亞。
除了讓他入職諾亞的公司,斯蘭還要讓諾亞收購如日中天的阿裡森,條件是保留阿裡森全體員工,異常低廉的價格加上換股。
海倫回去問他。
“你在做什麼?”
“做我早就想做的事。”
“你早就不想要你家族的公司了?那你這些年在做什麼?”
“做船。”
式涼還以為最先這麼問自己的會是管家或喬安。
“六年前我想做水手,現在我将成為坐自己建造的船出海的水手。”
維拉号啟程當天,海倫沒來。
喬安代表皇室出席,見證“造船工業和煉金術登峰造極融合的奇迹之船”駛向南美的初航。
說罷贊語,開過香槟,即将絞起船錨時,喬安叫住剛從記者中脫身的式涼。
遊客陸續上船,圍觀的群衆越聚越多,人聲嘈雜。
大副在登船梯上張望,見船長和太子站在一起,皇家騎士為他們隔出空間,閃光燈不斷将陽光下的他們照得更亮。